這時辜明已道:“林延潮,馬公公,問你歸德府能不能拿出錢來,誰問你付府臺如何了?你如此顧左右而言他,是不是心虛?”
辜明已此舉好比打架時,你已將你一痛恨之人打倒在地,正要下殺手時,對方的幫手衝上來一腳將你踢倒。
辜明已老謀深算,不等林延潮回答,即向楊一魁道:“撫臺大人,歸德府知府付知遠,同知林延潮在開封貪汙受賄,將民田竊為私有,一共貪墨四百三十七頃,其中查實為三百六十五頃。”
“馬公公此去就是查實付,林二人的罪證,竟遭到刁民的圍追堵截,其意圖何在,不言而喻。現在請傳罪證,當場拿下這賊子,將不法之徒繩之以法,還以馬公公一個清白。”
楊一魁向辜明已,林延潮道:“兩位大人,不必爭議。辜知府,你言付知府,林同知二人貪墨,將四百多頃民田竊為己有,此事可有實據?”
“此事不僅關涉到一名朝廷命官的清譽,一旦查實,本院將此人立即罷官免職,再另行上奏天子。但子虛烏有,那就是汙衊朝廷命官,這可是栽贓陷害之罪!本官勸辜知府三思,若是一時氣憤,本院可以當作沒有聽到,諸位同僚也是可以理解。”
辜明已心底一瞪,心想楊一魁這話裡似有些曖昧啊。
但辜明已略微一想釋然,辜明已視馬玉為眼中釘,當然希望林延潮讓馬玉下不了臺。辜明已方正已是投靠了璐王,太后,自也不怕得罪楊一魁。
當下辜明已正色道:“回稟撫臺大人,付知府,林同知所犯之罪,鐵證如山。若是撫臺大人看完證據,發現下官有半句虛言,辜某願擔其責。”
楊一魁點點頭,看向林延潮道:“林同知,你有異議嗎?”
林延潮道:“下官沒有異議。”
當下辜明已讓手下將魚鱗冊,及賬本呈上。
不久幾十本魚鱗冊,賬本之類的東西擺滿了廳中。辜明已道:“這是歸德一府的魚鱗冊,此關係百姓田畝所有,古人有云,有恆產者必有恆心。”
“朝廷設魚鱗冊,記載百姓田畝歸屬,卻不是給貪官來侵吞民財,自得其利的。”
說到這裡,辜明已取出三本魚鱗冊,看向林延潮道:“歸德府商丘,虞城,夏邑三縣河邊淤田的魚鱗冊,對於林同知而言應是不陌生了吧,下面是林同知來向列位大人解釋,還是由本官來解釋?”
林延潮平靜道:“辜知府身為開封知府,竟對於本府田產如此有興趣,既是如此,下官也不代勞了,就請辜府臺解釋吧。”
辜明已正要開口,卻聽林延潮打斷道:“辜知府以為栽贓誣陷本官與付府臺,就能為馬公公洗脫罪名?付府臺被鳥銃射傷之事,不會如此算了的。”
辜明已笑了笑,沒有動怒而是道:“林同知,你與付知府同僚之情,本官可以理解。列位大人在堂,自會還你一個公道。至於本官身為本省首府,對於各府有清帳之責。察閱貴府之魚鱗冊所載,並非越俎代庖,這一點請你明白了。”
見林延潮不答,馬玉不由點頭,還是辜明已厲害,幾句話就將林延潮問倒了。
辜明已得了上風,也沒有得勢不饒人,與眾人道:“這魚鱗冊,州縣裡有一份,京裡戶部有一份。但最後以京裡戶部的魚鱗冊為準,自萬曆九年後,戶部魚鱗冊是一年一修,這一點列位大人都明白。”
“一個月前,歸德府剛剛將今年魚鱗冊交至京師,而本官託人將此冊與戶部魚鱗冊比對過了,一般無二。”
聽了辜明已的話,眾官員都是低聲交頭接耳,這辜明已做事如此謹慎,恐怕這一次林延潮要糟。
林延潮仍紋絲不動,開口道:“原來是此事,下官好意提醒辜知府一句。此事並沒有違法亂紀之處,若是辜知府繼續往下查了。事情一起,怕無法收場,一發不可收拾!”
一旁河南知府當初受過林延潮,申時行恩惠,打圓場道:“這田冊之事,從古至今一筆糊塗賬,我看還是不要計較了,大家分屬同僚,還是一團和氣才是。”
辜明已哪裡將林延潮的警告放在心底道:“兩位大人,此言何意?若是正大光明之事,何懼正大光明查之?”
“列位大人,本官比對此魚鱗冊後,發現這四百三十七頃新登的民田,都在七人或五人名下。為何是七人,五人,因為本官懷疑這七人可能實為五人,甚至這五人也不過二人,甚至一人而已。”
“此乃託名之舉,譬如這有六十頃地的商吉光,江西吉水人士,嘉靖四十六年生人。本官派人去江西調取此人黃冊,卻發現這商吉光早有萬曆五年就病逝了。而這淤田是萬曆十一年所開,一個萬曆五年死掉的人,怎麼能買這萬曆十一年的田呢?”
辜明已此言一出,眾官員一片譁然。
辜明已看了眾人臉色然後道:“這死而復生,不過是小道,還有詭寄,分灑……”
辜明已將魚鱗冊上的問題,一一指出,眾官員越聽越是心驚。這做帳的手段,簡直是駭人聽聞,不少都是十分巧妙,令人有大開眼界之感。
而辜明已確實並非無的放矢,人家是真的有真憑實據在手。
說到這裡,辜明已已是勝卷在握,他環視四周,然後又取了一疊狀紙在手,然後道:“這是歸德府戶房,以及幾個縣戶房司吏,以及經手書吏的供詞,一共十七份。其中還少了最關鍵一人,林同知幕僚丘明山的供詞,此人案發後,已逃往山東。”
“不過沒有關係,這幾人的供詞已是可以將此事說得明白,至於丘明山,本府已是在昨日向山東布政司發海捕文書,將此人逮捕歸案,不使逃了任何一漏網之魚。”
辜明已將狀紙給呈在在座官員察看。
Ps:二合一都是四千字以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