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林延潮之前也確實安排了重重謀身之策,甚至有些不光彩的手段,張懋修的話裡,也並非完全沒有道理。
林延潮想到這裡也就釋然,做大事之人,本就難以為他人理解。不過話說回來,張懋修並非是其他人啊。
林延潮終於道:“濟川不必再說了,吾本意如何,自不需向他人解釋。即是兩位公子不歡迎在下,在下不該上門才是。但今日此來只是請向江陵公上一柱香,以為臨別之念。”
張懋修怒道:“你還有臉給家父上香。”
“懋修住口,”張嗣修叱道,“若非宗海,家父名位不會有恢復之日,我等兄弟也無法生出天牢,此恩此德你可不能忘記。”
張懋修不管不顧地道:“二哥,你好糊塗啊,你現在還不看清林宗海為人嗎?他若真有心平反家父冤情,單獨上書言事就好了,為何還要牽扯入潞王大婚之事。”
“他這時借潞王大婚來迫太后歸政,以逢天子。二哥,你忘了昔日太后對我們張家的恩情,經此事後太后對張家會如何看?只會以為我們張家與林延潮同流合汙啊!”
“夠了!”張嗣修一掌甩在張懋修臉上。
張懋修捂臉咬牙切齒。
然後張嗣修對林延潮深深一揖道:“舍弟失禮,請宗海海涵。”
林延潮回以一揖道:“年兄他有些先入為主了,我明白他並非惡意。”
張嗣修對林延潮道:“宗海,這邊請。”
來至靈堂,面對張居正牌位,林延潮不由思緒萬千。
張嗣修點了三炷香後交給林延潮,張懋修就站在一旁怒瞪。
林延潮拜了三拜後道:“吊公致仕離京,臨別有言,道國之積弊,在宗室,在吏治,在兵備,在國用,在私家日富,公家日貧。”
“這些話晚生一直記在心間,夙夜憂嘆,輾轉反側,不能眠也。公負豪傑之才,秉國十年,相天下為己任,尚不能矯除積習,晚生之才遜公十倍,自問又有何迴天之術呢?”
“幸天子天授智勇,仁智通明之德,愛物檢身,以惠休百姓,不負公師帝之教,匡扶之功。今削潞王之用,得銀三百九十萬兩,以解黃河,蘇松民之倒懸,晚生聞之幸甚,特來告公,望公在天有靈,佑我江山社稷,百姓安泰。伏惟尚饗。”
說完林延潮將香插上。
張懋修聽完眼眶都是紅了,但嘴裡強著道:“假惺惺的。”
一旁張嗣修垂淚答謝道:“宗海真有心了,其實家父以前也很推舉宗海。他曾與我們兄弟說,今翰林諸公中,獨宗海有王佐之才,將來入閣拜相之日,可安天下蒼生!”
林延潮聞言苦笑道:“江陵公謬讚了,晚生何德何能能當此言。”
說完林延潮向張嗣修一揖道:“俗事纏身,先行告辭。”
張嗣修當下送林延潮出門,張懋修雖不喜,但總算還持著禮數。
待送林延潮出門後。
林延潮遇外周寒氣襲來,不由重咳了幾聲,滿臉漲紅。張嗣修不由關切的道:“宗海之風寒可是在詔獄中得了?詔獄這地方聽聞十分陰寒,去的人就算活著出來,也會生一場大病。”
“以往府上有一位良醫,祖母的風寒都是著他醫治,實有奇效。我請他去你府上看病,你需好好靜養調理一個半月方可,切不可大意啊。”
林延潮笑著道:“多謝好意,良醫就不用了,這點風寒,我自己省的,不妨大事。”
張嗣修以為林延潮謙讓,當下多說了幾句。而一旁陳濟川忍不住道:“我家老爺被天子革職削籍,勒令三日內還鄉,哪裡有那麼多功夫在京慢慢調理?”
聽陳濟川這麼說,張嗣修,張懋修都是神色大變。
張嗣修抓住林延潮的手道:“宗海,我等皆以為這一次規勸太后,你乃是首功,就算眼下不加官進爵,將來必也是飛黃騰達,怎麼落至革職削籍的地步?”
林延潮苦笑道:“此一言難盡。”
張懋修也是失聲道:“宗海此來莫非不是送我們兄弟二人,而是歸籍後再也不履足京師?”
林延潮看了張懋修一眼,然後道:“確有這打算,我打算回鄉後著書講學,此生不出閩一步!”
張嗣修與張懋修不由對視一眼,特別是張懋修,他此刻心底的悔恨之情,更是無以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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