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心底有公義所在的官員,卻是眥睚欲裂,心底悲憤至極,眾人慷慨激昂大聲直言。
“聖天子在朝,卻受宮闈擺佈。天子即位十一年來,何曾有一日真正之親政。”
“陛下愛民如子,但奈何有人肘制,否則絕不會有這樣的事。”
“我大明朝什麼時候也出了呂后。”
“我等讀書幾十年來氣節皆是在此,今日所請是為了皇上!”
“昭昭天日之下,豈可讓牝雞司晨!”
“我大明祖宗法制,不許外戚干政!”
“若是今日我們不站出來,為國家仗義死節,死後如何見先帝,見世廟,見我大明的列朝皇帝!”
群起之眾怒,埋在他們心中,猶如欲噴發之火山,一點點聚集。
為何天子明明知道潞王大婚所費甚巨,仍不惜以天下肥之?
為何天子知道黃河兩岸百萬人流離失所,嗷嗷待哺,蘇松災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戶部卻無錢賑災?
為何天子明明知道林延潮是為民請命,不惜以死上諫,明知他是冤枉的,仍是要將他下獄?
一切一切都是因為有人在以私利而害大義,以一己之私而妨礙天下。多年來的壓抑,披著官服尸位素餐,說著自己都覺得噁心的話,真正想說的話,卻是敢怒而不敢言。
今日卻有這樣一個機會,只要聖君在位,獨掌乾坤,那麼將來必然還他們一個清平天下!
當下又是上百名官員加入了叩闕的隊伍,然後伏地放聲大哭。
當然大家身為官員,都是有所剋制,否則就是直接指名道姓拿著太后,武清侯,潞王的名字罵了。外戚不可干政,這是鐵律,有明一朝,碰之者,天下共討之!
當然眾人也不乏投機者,今日之事,若是天子得權,太后失勢,他們很可能行險博得富貴。
在權位面前,親情算得什麼?孝悌算得什麼?
天子絕不會固執。
於是他們打著大公無私,為天下百姓請命的旗號,也是混入了叩闕的人中。
儘管都是請願,居心也是叵測,但不妨他們在天子面前表演忠心,所以他們哭得聲音比誰都大!
懷揣著這樣心思的官員,與真正仗義死節的官員相較,也不知哪一邊的人更多一點,但這些並不重要。因為就算那些心底真為民請命的官員,也未必沒有這個心思。
利義所在,才能大勢所趨。要成事,少了一個都不行,這才是讀書人的義利之辯。
玉階上眾官員,都已看出局勢越來越不可控制,叩闕請願的官員竟達到了兩百餘人之多。
而這時吏部尚書嚴清來到階上。
嚴清已不是原先數年前,在會試時仗義為林延潮直言,直斥何洛書的嚴青天了。
現在嚴清已是垂垂老矣,且疾病纏身。
嚴清顫顫巍巍地來至階上,對張四維,申時行,餘有丁道:“眼下百官請願,你們三位輔臣,身為百官領袖,不思替陛下安撫百官,反而是要與百官一併脅迫陛下嗎?要陛下在百官與太后間兩難嗎?”
百官中,吏部尚書是可以與內閣大學士平起平坐,相互抗禮。
誰也沒料到,嚴清這時挺身而出。大家也知道嚴清不是太后一黨,也不是張四維他們一黨,只是出來持中而言。
嚴清是怕朝堂上局勢激化,而產生雙方都不能承受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