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張嗣修,張懋修二人稱是,張居正捏須道:“此論有驚奇之言,在京城裡是傳得沸沸揚揚吧?”
張嗣修猶豫了一下道:“確如爹所料,這道統論,不僅僅士子間,不少官員也有討論,我與三弟也聊過。”
張懋修道:“爹,林宗海下野後,廣收門徒,公然講學,如此肆無忌憚,他難道不知朝廷最忌憚官員講學嗎?”
張居正失笑道:“你們不瞭解林宗海,那日我與他在轎上閒聊,我問他若不做官作什麼?他說講學著書,大丈夫不可一日負此有為之身。”
“眼下他冠帶閒住,就行講學之事,那是行以踐言。”
張懋修笑著道:“那正好,林宗海此舉擺明了告訴我們,他不打算回朝做官。那正好,爹索性將他削職為民就是,更隨了他心思,也熄了天子的心思,如此二哥補入日講官,一舉兩得之事。”
張居正笑了笑。
張嗣修想了一陣卻道:“爹,我倒覺得林宗海突然下野,故意宣講這道統論有文章。”
“二哥,這其中有何文章?”
張嗣修道:“三弟,你看林宗海為何,著列董子為事功學學統呢?”
張懋修道:“因為董子之行事作為,確實合儒法兩家之道!”
“並非如此簡單,”張嗣修道,“如我儒家孔子,朱子都是其後數百年,方才被朝廷採納定為官學,朝廷用其說而不用其人。”
“但是董子卻是不同,他在世之時,就以學說而定經書,朝廷每有大事,天子即會下令使者前去問董仲舒之建議。儒者到董仲舒這地步,說是以經術而定國策也不為過!”
張懋修拍腿道:“二哥,你是說林三元以講學為名,收攬門徒,也想如董仲舒那般以經學定國策?”
張嗣修道:“或有這個可能,事功學不同於理學,心學,處處以務實為主,要施展抱負,唯有至朝堂之上。若是再放任林宗海講學下去,那麼終有一日,他名望所及時,會順理成章躋為重臣。”
張懋修冷笑一聲道:“那簡單,不讓他講學就是。”
張嗣修笑著道:“我看也無此必要,所謂事功學,不過就是儒法合流而已。董仲舒曾有言,漢興,循而未改。漢制本就承以秦制。漢宣帝也曾告誡太子,漢家自有制度,本以王霸道雜之。”
“故而這儒法合流,王霸雜之也沒有什麼新奇之處。朝廷今日所用程朱之論,不過明面上教化萬民而已,實不過儒表法裡而已。所以林宗海此論騙騙書生還行,朝廷是不會用之的,因沒什麼新意而已。”
張居正搖了搖頭道:“林宗海提道統論,不會只作董仲舒第二這麼簡單……”
正說話間,外頭有人道:“相爺,天子派內官於公公前來探視。”
張懋修,張嗣修二人聽了都是露出笑意。
張居正點點頭道:“你們替我出門迎一迎。”
張懋修,張嗣修稱是起身離去。
兄弟二人邊走邊說。
張嗣修笑著道:“爹,不過一日稱病不朝,陛下竟如此著緊了。”
張懋修冷笑道:“爹保著大明江山,給他朱家賣了幾十年的,以一身系之家國。”
張嗣修嘆道:“你說不錯,但何止大明江山,我張家的榮辱也繫於爹一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