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刷完碗筷,提心吊膽地上完廁所,返回學堂,別看侯忠書吹得大氣,一路都是小心謹慎的。
走回講堂,林延潮一斜眼但見的筆硯,書籍被人灑落在地,而筆硯,紙物林延潮認得,正是他的。而林延潮書桌旁,張豪遠與幾名交好的張姓子弟在聊天說笑,彷彿對這一切都沒有看見。
林延潮不動聲色,走到桌位旁彎腰,將筆和硯臺一一拾起,筆桿早已經被踩斷了,硯臺也裂一條大痕,剩下的一點墨也不知丟到哪個角落去了。
林延潮將書本拾起,掃去扉頁上的塵土。只是幾張書頁上被人,重重踩了幾腳,弄得烏黑不已。而書尾上赫然用筆在上面畫了一隻烏龜,在烏龜旁還署名著林延潮三個字。
這幾個小孩子,也玩得太大了吧,林延潮將書擱到案上,目光掃向張豪遠。
侯忠書見了這一幕,大怒指著張豪遠道:“是不是你弄得?”
張豪遠下巴抬得高高的,看著侯忠書,林延潮二人,站起身來朝侯忠書推了一把道:“你幹嘛,要打架啊!”
“你媽!”侯忠書舞起拳頭,卻被人抓住。抓住侯忠書拳頭的不是別人,正是林延潮。
五六個與張豪遠交好的學童圍了上來,一副要助拳的樣子。
“別攔我,我把他打得,他媽都不認得!”侯忠書罵道。
張豪遠罵道:“你侯忠書幹什麼?弄得又不是你的書,他出什麼頭。”
林延潮道:“忠書,別急,此事由我來。”說完林延潮站到了侯忠書身前,看著張豪遠。
“我要你先賠禮道歉!”
“你哪隻眼睛看見是我們做的,我們也是剛進講堂,就看見這樣了,你不要冤枉了好人。”張豪遠得意洋洋道。
“你道歉不道歉?”
“不是我乾的,我為何要道歉?”張豪遠將胸膛一挺。
“忠書,你去請林先生來這裡。”
“豪遠哥!”幾名學童聽了林延潮讓侯忠書找林誠義,都是打退堂鼓。
“怕什麼?”張豪遠上前一步,對著林延潮道,“去找先生告狀啊!連束脩也交納不出的人,先生會給你撐腰?何況我爹是總甲,先生也要賣我們三分面子?有種你去叫先生,看他罵誰?”
“忠書,等什麼,還不快去。”林延潮絲毫不會理會張豪遠的威脅。
侯忠書應了一聲朝門外跑去。
張豪遠手指著林延潮道:“好,有種,你等著,到時候看先生偏誰,你準備從社學滾蛋吧!”
“要滾蛋的人是你!”林延潮道了一句。
就在兩邊劍拔弩張的時候,手持戒尺的林誠義與侯忠書一併出現在門口。
“先生,張豪遠塗踩我書本,還在上面亂寫亂畫,這等不敬字紙的行徑,請先生為我住持公道。”
林延潮一語過後,就讓張豪遠等人背後一片拔涼,他們此刻才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同學之間爭吵是小事,就算相互鬥毆,林誠義的責罰也不會比課堂上背書背不出來嚴重。
但不敬字紙就是大事了,很嚴重!凡讀書人習字的第一日起,先生都教過他們什麼是敬惜字紙,寫過字的紙都不敢隨意丟棄,要專門放在惜字塔焚燒方可。讀書人將汙踐字紙的行為,比作汙衊孔聖,罪惡極重,相當於為人子女者,不孝順父母。
打架鬥毆不會被開革出學堂,但不敬字紙會!
林誠義將林延潮的書本拿起,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這毀壞的是什麼,是聖賢書。
一旁的學童們見到這一幕都是不寒而慄,心知這是鑄下大禍。
林誠義拿起書本額頭青筋暴出,喝問:“是誰幹的?給我站出來。”
張豪遠已是懼了三分了,他沒有料到林延潮將此事弄得如此嚴重,眼下若是坐實,可不止是打戒尺了,所以絕對不能承認。張豪遠道:“先生,不是我們乾的,一進來就已經是這樣了。”
“先生面前,你還敢撒謊,難道是筆自己在延潮的書上面畫了只烏龜的?”林誠義質問道。
看見林誠義如此,張豪遠幾個同黨都有點退縮。張豪遠硬著脖子道:“先生,是這樣的,我們中午用飯時,我家裡正好捎來了一些臘肉。我想起先生平日教誨的三字經裡,融四歲,能讓梨的典故,不敢獨食,所以就決定將臘肉分給同學時一起食用。”
林誠義聽張豪遠這麼說點點頭,臉色稍稍緩了一些。
張豪遠見稍稍扳回局勢繼續道:“可是臘肉不多,同學們不能都食,結果林延潮,侯忠書二人沒有分到,故而他們懷恨在心,林延潮故意將書塗抹,而讓侯忠書來告狀,汙衊學生。”
說到這裡,張豪遠臉上也是假惺惺地,滴出幾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