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著行李箱往家門口走了幾步,突然眼角的餘光像是捕捉到了什麼東西。
蝴蝶。
一隻像是剛從蛹裡鑽出來的蝴蝶,忽閃著翅膀,搖搖晃晃地從旁邊一家店鋪門口起飛。
它憧憬著天空,哪怕被屋頂上方紊亂的氣流吹得飄搖不定,依然努力地飛向天空。
他帶著對生命的敬意,視線追逐著蝴蝶。
明天就是十一了,這可能是本地今年最後一波羽化的蝴蝶……能趕在進一步冷下來之前破蛹而出,真不容易,好頑強的生命力。
他心中洋溢著溫暖,嘴邊不由地露出了微笑。
走到寵物店門口,他隔著玻璃看到父母熟悉的身影,父親正在收拾東西,而母親正站在收銀臺旁邊與一位顧客交談。
幼貓和幼犬們都關在展示櫃裡,牆上還掛著一排鐵籠子,裡面養著幾隻常見的鸚鵡。
收銀臺對面還有一個扁圓形的魚缸,一對紅草金在水草間追逐嬉戲——店裡不賣魚,養這對不值錢的紅草金只是為了圖個吉利。
收銀臺上沒有電腦,因為父母不太會操作電腦,習慣於用紙筆記賬,又不想額外花錢僱人,只放著兩張微信和支付寶的收款碼。
隔著玻璃門,他突然遲疑起來,心中產生一股莫名的違和感,像是隔著螢幕觀察其他人的生活。
正在與顧客交談的母親視線一轉,看到了呆立在門外的他,驚喜地對他招了招手,示意讓他趕緊進來。
他的遲疑瞬間被擊潰了,像是無法抗拒般,下意識地推門而入。
“回來啦?坐車累了吧?快上樓去歇會兒。”母親笑著上下打量著他——不是面對顧客那種職業性的笑容,而是但是礙於顧客在旁邊,不方便過多的交談。
“上樓吧,一會兒就做飯。”父親手裡握著清理寵物糞便用的小鏟子,直起身子,捶了捶腰。
他看得清清楚楚,母親鬢角的白髮與過度操勞而乾裂的雙手,父親額頭的皺紋和泛白的胡茬兒,還有他們無比熟悉的聲音與透著喜悅的眼神……
如此的真實,如此的……令人懷念。
“我……不累。”
他把行李箱推到牆角,挽起袖子想接過小鏟子,“我來吧。”
“不用,不用,你上樓歇著去!”父親大手一揮,把小鏟子藏到身後。
“我真不累……”他辯解道。
“不累也去一邊歇著,你又不會幹,幫忙也是添亂。”父親不由分說地把他按到躺椅上。
他拗不過父親,只得乖乖地坐著,因為從小到大父母都沒怎麼讓他插手過寵物店的日常事務,只讓他集中精力學習就行了。
不過,他坐在椅子上感覺渾身彆扭,可能是兩個老人忙裡忙外而他一個年輕人卻像大爺一樣坐著看戲的緣故。
他的視線瞟向貓爬架,貓爬架上空空如也,平時只有結束營業後才會把展示櫃裡的貓放出來,讓它們活動活動。
他也不知道自己期待在貓爬架上看到什麼。
躺椅邊也很空,如果趴著條狗,最好是大些的狗,就像是美國老式西部片裡,刀頭舐血的牛仔金盆洗手之後,帶著一條老狗浪跡天涯。
“下一條新聞……”
電視機開著,播放著本地新聞,聲音比較小,沒客人的時候父母之間也沒有太多話可聊,開著電視解悶。
他起身走到電視前,看了幾眼新聞,但是沒有站在電視的正面,好像已經習慣了把電視正面的位置留給其他人看。
“那我先上樓了。”
反正樓下幫不上忙,還不如趕緊把行李放好,然後幫忙洗菜做飯。
他拎起行李箱來到二樓。
二樓靜悄悄的,來自一樓的貓叫犬吠像是隔著很遙遠的距離。
反正只是在家待七天,他沒有帶回太多東西,把換洗的衣物放進自己臥室的衣櫃裡,又把膝上型電腦放到起居室的書桌上,並且順手把蓋子開啟,這樣只要按一下開關,電腦就能啟動了。
不過這樣做有什麼必要呢?他想了想,還是把蓋子合上了。
咣。
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