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籠子的籠門也被開啟了,是老茶開啟的,籠子裡有一隻體型正常的雌性成年貴賓犬,躺在結成硬塊的糞便裡,狗毛骯髒而且臭氣熏天。它像是聽到了幼犬的聲音,勉強睜開眼睛,向籠外投注一縷混合著希望與絕望的目光。
雌犬身上有幼犬的氣味,幼犬身上也有雌犬的氣味。
不用猜,飛瑪斯知道這隻雌性貴賓犬就是背上幼犬的母親。
在旁邊的籠子裡,還有幾隻幼年貴賓犬徘徊在籠門口,不知道跑也不知道叫,交替地注視著雌犬與飛瑪斯背上的幼犬。它們身上也有雌犬的氣味,只不過已經很淡了,大概都是同一窩生下的兄弟姐妹,因為體型正常免去被注射溶脂針的命運。
飛瑪斯轉過身。
老茶明知時間緊急,但還是嘆了口氣,替飛瑪斯解開項圈,放開它背上的幼犬。
幼犬跌跌撞撞地走進母親的籠子裡。
奄奄一息的雌犬動了動脖子,勉強抬起頭,用鼻子親暱地拱了拱幼犬。這條幼犬雖然與它生下的其他孩子體型相差甚遠,但依然是它的孩子,血濃於水。
幼犬安靜地趴下來,伏在雌犬的身邊,睜大眼睛盯著母親,眼神中洋溢著孺慕之情。如果雌犬的樣子不是如此狼狽不堪,這本該是非常溫馨的一幕。
飛瑪斯已經因為悲傷和憤怒而全身哆嗦。
老茶躥至天棚頂上,遠遠地望向張萬國所在的方向,那裡聚集的人群正在散去,有好幾個人正在向這邊走來,說不定路過時就會進來看一眼,那一切就前功盡棄了。
“飛瑪斯,咱們必須要走了!”老茶從高處一躍而下,催促道。它的語氣依然鎮定,卻透著掩飾不住的焦急,眼下這個情況,幼貓幼犬們都不知道逃跑,那就只能救一隻算一隻了。
飛瑪斯也沒辦法,它和老茶自保無虞,卻沒有能力帶著所有的貓和狗一起離開。
它轉過身,見幼犬還依偎在母親身邊不肯離開,便想把嘴探入籠內,將幼犬強行叼出來。
雌犬不顧自己的身體又髒又臭,伸出舌頭慈愛地為幼犬舔著毛髮,它的舌頭上沒有多少唾液了,但依然舔得很認真,彷彿要把自己的氣味永遠留在孩子的身上。
看到飛瑪斯靠近,它的眼中迸發出懾人的光輝,奮力掙扎著站起來,耗盡身體裡最後的力量,用額頭將幼犬拱出了籠子。
幼犬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剛才明明還好好的,為什麼母親好像突然很嫌棄自己?它的身體又輕又小,雌犬雖然虛弱,卻依然把它拱得打了個滾兒,滾到籠子外面。
它搖搖擺擺地站起來,邁著小短腿想再進入籠子依偎在母親身邊,但雌犬卻用一隻前爪撥拉著籠門,把籠門啪地一聲關上了。
幼犬撞到了籠門上,蹣跚地後退幾步,又往前走,再次撞到籠門上,不由地嗚咽幾聲,悲傷地蹲坐在原地。
它的年紀還太小,不明白籠門是什麼東西,它只想回到母親身邊,讓母親接著給它舔毛,只有這時它才能從其他兄弟姐妹那裡獨佔母親的愛。
雌犬卻沒有再看它,甚至轉了個身,背對著籠門躺下,對幼犬的嗚咽不理不睬。
它知道自己跑不動逃不了,於是狠下心來,把生的希望留給孩子,獨自面對死亡。
不知從何時起,飛瑪斯感覺自己的臉頰涼涼的,心頭卻是一片火熱。
老茶悠然一聲輕嘆,低吟道:“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但有老朽一口氣在,今天定要護它母子平安!”
飛瑪斯轉過身體:“老茶!”
它們心意相通,老茶撥開籠門,躥進籠子裡,觀察了一下雌犬的狀態。
雌犬睜眼看了看面前這隻奇怪的異類,但它連恐懼的本能都沒了,無論老茶打算對它做什麼,它都只能任其宰割。
老茶知道這條雌犬的身體狀況很糟糕,隨時可能嚥氣,它要想辦法把雌犬推出籠子,卻不敢用太大的力氣。籠內異常狹窄,好在它身為被信仰之力加持的精靈,無論力量還是對肢體的運用都遠非凡貓可比,半托半推著把雌犬挪到了籠外。
幼犬歡躍地撲到母親身邊,伸出小舌頭,不顧骯髒,笨拙地模仿著母親剛才的動作,為母親舔去眼旁的汙漬。
天棚外的不遠處,人們的說話聲與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們語帶嘲笑地談論著張萬國遭遇的怪事,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
“快!老茶!”飛瑪斯催促道。
老茶把兩隻前爪探入雌犬的身體下方,把雌犬拖到飛瑪斯的背上。
幼犬不論母親到哪裡,始終蹣跚地跟在後面。
嗤啦!
老茶從編織布上撕下一長條,將有氣無力的雌犬綁在飛瑪斯的後背上,又用項圈將幼犬固定在飛瑪斯的後脖頸處。弄好之後它拉了拉,很牢固,應該掉不下來。
“飛瑪斯,辛苦你了。”老茶說道。它愛莫能助,貓的鎖骨不固定,不適合幹這種駝東西的事。
飛瑪斯搖頭,“談不上辛苦,咱們趕緊走吧。”
老茶點頭,未能將這裡的貓和狗全部救走難免有所遺憾,但也沒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