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終究是沒被田寡婦抓了去,但也落下個‘狗蛋’的諢號。自此,這歪棗村中人人自危,不,是雞鴨自危,生怕哪日被這皮猴子掏了窩。
或許是田寡婦被秦川一句土狗下蛋氣樂了,竟然真沒再難為他。
“看來以後只能掏鳥窩了!”
心中惋惜,烤熟了白白嫩嫩的土雞蛋,對成長於並不富裕的村子的秦川來說,真的能暖進人心坎裡。
但隨即,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鯉柺子和捂得嚴實的藍橋風月,些許失落便如風口下的蒲公英白絮四散不見蹤影。
小跑著入了不大的院子,陳舊的木質漆紅大門,有些開裂脫漆,鏽蝕暗濁。
貓著腰入了老秦頭的房間。倒不是怕田寡婦前來告狀,而是擔心懷中之物被秦父奪了。
老秦頭年事已高,年初剛剛生了場大病,至今還臥床不起,又怎敢取來酒水滿足腹中酒蟲?
“爺,你看川子給你取來什麼了!”
秦川一臉笑意,熱切地晃了晃手中小壺。
老秦頭聞言,睜開雙眼,見到最是喜愛的秦川手裡拎了個小壺,自然笑意盈睫,嘴角含笑。
“爺爺糊塗了,又怎麼知道你手裡是什麼物件?”
好在老秦一家著實孝順,好吃好喝供著,總算是吊著老秦頭半條命。
“娃兒來爺爺身邊坐著。”話語之間尚有些虛弱,濁目飄忽,好似找不到焦點。
秦川心頭一軟,眼鼻之間有些酸楚,輕步上前握住老秦頭滿是褶子斑點的右手,附在耳邊說了幾句。
“這就是藍橋風月?”老秦頭見識自然不是秦川這個半大小子可以比得上的,聽他語氣準時識得此酒。
虛乏無力的四肢竟又來了勁,掙扎著想要起身,身旁人自然小心攙扶。“好娃娃,快給爺爺嘗上一杯。”
“這酒又飛不走,爺您小心點,川子還想再照顧你幾年呢!”
“小娃兒不知趣,這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酒!一旦你開啟了酒壺,你姐姐江蘺和你爹鐵定會聞著味趕來奪了去,這不就和飛了一個樣?”
秦川只是嘬了一小口,沒想到自此腹中也養出了個酒蟲。這一醉,便是一生一世。
夢中世界再沒有歪棗村的和睦寧靜,而是爾虞我詐,鳥盡弓藏。
晨霧敲鐘,雲卷餘燼。
秦江蘺裹著破舊的頭巾,襤褸灰袍,只是目中尚具神采,連帶著秦川也同其他目中無神的災民不同。“再過幾個月,我們就能抵達仙門了!”
秦川頷首,跟著隊伍緩緩前行。二人攙扶著彼此,流亡了半年想尋得一處生地。
“大家注意了,前方是一處哨臺。”領隊的聲音不小,一行三百人聽得清清楚楚。
只是,隨著領隊的提醒,原本就沉悶的隊伍竟多了幾聲啼哭聲。天陰沉著,哀鴻悲啼幾聲便兀自飛遠了。
“也不知前方的哨臺是元兵的還是明軍的,若是那元兵的,那我們可就慘了。”領隊旁的那個精壯漢子咬牙切齒。眼前的這處哨臺,似乎勾起了他某些不美好的回憶。
離得近了,大約尚有兩裡左右,眾人看到了那哨臺上掛起的旗幟——元旗!
“這可如何是好啊!”隊伍裡一箇中年男子不禁低呼一聲,目眥欲裂。身旁的那少女忍不住啼哭起來,連帶著許多人面色一白。
秦江蘺也聽到了這呼聲,下意識中抬手指尖輕觸臉上那可怖的傷疤。始於眼角,沿著側臉一直到下巴。
這疤讓本是姣好的面容變得可憎,可也保其一路無虞。自舍一身好皮囊,其中魄力便是男子也自嘆弗如。
亂世中,把那些有姿色,沒有背景的災民女子比作浮萍都是輕的。秦江蘺看破了這點,也就看到了生路。
哪個女子不想。
畫眉窗下,羅衫脂粉,綃帕藏春。
點絳抿唇,翠袖拈芳,金蓮悵亭。
這時,那元兵營地中出來一隊步兵,左右百人,直直地往這支災民隊伍趕來。
其實,像這樣的災民隊伍,不管是元兵還是明軍都見多了,也不會去故意為難。只是行軍寂寞,而且元兵的軍紀太差,沒少幹過殺人放火的事。
“你們的領隊在哪,給我出來!”元兵的一位百夫長右手按壓著劍柄,只要稍有異動,便是凌厲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