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並未第一眼見到這化境鍾靈的種種玄異,只是躺在那破舊的草織床榻上愣愣地望著潮溼黴變的房頂出神。
自己又入了一處化境乾坤之中,也不知在此又會有何境遇,窗外的肥鳥撲稜稜地飛來,銜來春泥,落在窗欞旁向內張望兩眼,目中人性化地流露出一絲茫然,好似在疑惑這草廬怎麼換了主人。
傻不拉幾的晃了晃腦袋,稍待片刻,便展翅飛走了。
吱呀——
也不等肥鳥飛遠,柴扉便被開啟了,聲響著實令人磨牙。
來者正是老翁,左肩上立著的肥鳥可不就是方才那隻?入門摘下斗笠掛在一旁,垂眼一看床榻上的人,不由一愣。“小先生醒了?”
“多謝老先生搭救。秦川來日再做報答!”一正衣冠,抱拳作揖一拜到底。
“呵呵,不必如此拘禮。老頭也沒有圖你的答謝,舉手之勞罷了。”老翁慈眉善目著一揚手,招呼著秦川坐下,面容和藹,尨眉皓髮,黑白駁雜的鬚髮梳洗的乾乾淨淨。
待秦川安然坐下,在牆角處尋了個木凳,搗鼓著手頭上的活計,不在意的說道。“老夫只是一介凡俗,化境之中一個尋常採藥人。”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這話輕飄飄地落在秦川耳中,陡然打了個激靈。許是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秦川告歉一聲,默唸玄息塵訣,將自己心頭思緒平復下來。
這話著實是有些駭人。何為化境?
微塵宇宙外的虛妄之地。若是有一天畫中人睜開眉眼與你說我不過是一畫中之人罷了,屆時心中所想當與秦川一般無二。
“哦?我觀小友如此反應,莫不是以為我不識這是何地?”
老翁取來杵臼,將七八支金須草放入其中,細細研磨,不經意間抬眼一撇秦川,當對上其無悲無喜的清冷眸子,目中驚訝之色一閃而逝。
“是晚輩愚鈍了,不知前輩如何得知,這天地是一處化境?”
“小鬼頭,當真是狡猾得很!哈哈。”老翁見眼前人話鋒一轉,笑罵一聲。“你在此處待上幾日,便會知曉。”
“來,將這金須春泥丹服下。”
將碾成金齏的金須草與肥鳥口中得來的春泥隨意揉搓成團,託於掌心,高舉齊肩,便要秦川服下。
“這!”看著有自己半個拳頭大小滿是土腥氣的泥丸子,心腹喉腔間一陣惡寒。剛要拒絕,話還未說出口,眼前慈眉善目的老翁頓時慍怒。
“你敢不吃,我怕你是活不到幾天了。”怒拍身側木桌,震得吱呀一聲,抖落下些許粉塵。
“吃!您老人家制備的藥石絕對是天下一絕!晚輩覥臉服下了。”
不再多言,雙手捧住這玄黃藥石,閉目仰面,一狠心,含在口中。
“咦!”
出乎意料的是,想象中的一嘴子土腥味的情況並沒有出現,反倒是直接化作清冽的汁液捲入丹田中的氣旋中。
“怎樣?我行止道人的丹藥還能有假?再配上這半壺秋水釀,不說一步昇天,減壽三年還是能辦得到的!”
說完,輕拍別在腰間的半壺酒釀,輕搖腰身,晃了晃其中瓊釀,一連得意。
“老先生,好歹我也是您的客人,這待客之道還是要有的。”秦川聞言目中一亮,心中大喜。回憶往昔,那小村旮旯裡,誰不知道秦家有個小兒子最好酒,常常教唆隔壁大壯去偷藏在地窖中的老酒。
只是這些皆是回不去了,反倒是嗜酒這一樣還沒變。流亡一年有餘,青陽山上半年,約莫兩年的時間不沾酒滴,著實讓人掏心撓肺。
“你可知這酒為何喚作秋水釀嗎?”
“不知不知,速速拿來!”見了這酒,好似什麼憂愁都忘了,那還顧得上什麼秋水春水的。
“罷了罷了,拿去吧。”老翁這話一出,著實讓秦川心中大悅,笑意盈睫。
不過,與想象中不同的是,老翁取來兩個核桃大小的木質茶杯,優哉遊哉地斟酒。那從容不迫的怡然神情著實讓人咬碎滿口鋼牙。
“且飲且聽,這酒的來歷。”
閒欞竹林滴翠,淡雲流嵐,三兩聲清啼。
同與歡醉瓊觴,促膝昏笑,晴陽上眉梢。
“這化境中尚有金秋之時。秋水便以此為名,不過此酒並非老頭子可以釀得出的。”
“話說,秋風本是金戈肅殺,可獨獨有一種植草,名為秋盞,逆為天時,竟然偏要在眾花草凋敝憔悴之時盛開。”
“這秋盞花呈杯狀,若是得幸,有秋水落入花杯中,便能倖存下來。歷經歲月,待得來年,這秋水便成了秋水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