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了捏小魚兒的耳朵,扒瞎道:“父君回家,先把玄魄宮的水池子擴建一下,日後你大約可以住在裡面了。”
小魚兒又好哄又很笨,聽見玄魄宮的水池子要擴建,眼睛裡滿滿的光都要溢位來,握住他孃親的手,扭著小身子激動道:“阿孃阿孃,父君說玄魄宮的水池子要擴建,日後我們一家人可以一起在池子裡游泳了!”
“所以,你先跟你阿孃、跟小荷哥哥在這裡等著。父君……父君先回家了。”我多少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心中泛出一陣一陣難受。
我的傻兒子眼裡的光更盛:“父君今晚就動手麼?”
“嗯,今晚就動手。”我道。
於是,他便放心地扔下我,跟著他孃親回採星閣了。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同他們最後一次見。可我看到素書再未回頭,我心裡便一抽一抽地疼。
可本君又偏偏……又那麼一點不甘心。
倒不是不甘心什麼過分的事。我只是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喜歡上的姑娘再也不理我了,不甘心就這麼再也不見。我望著頭頂的銀河,我看著這星光熠熠此消彼長,彷彿從不消亡,雖然同我的經歷沒什麼聯絡,可我卻覺得,我應當再把自己孩兒他孃親追回來。
賠禮道歉,下跪求饒,自扇巴掌,血書悔悟。這些我都想過。
在凡間壽終正寢,重新回到天上的南宭,還沒有穿過南天門向天帝他老人家報道,也沒有去他老子南摯面前請安,便先到了玄魄宮拜訪本君。
他搖著那千眼菩提墜子,喝我茶水,吃我米飯,坐在大殿頂上,看我在玄魄宮裡挖土擴建水池子,悠閒笑道:“玄君大人加油嘿。”
老子一筐土飛上去,盡數灑在了他衣服上。
他依然鎮靜,拂掉身上的土,眯眼瞧著這日光,道:“不是我說,你在凡間的時候,也忒缺德。原本我弱冠年紀兩眼一閉、兩腿一蹬便能回來,你出現的倒是時候,硬生生把本公子困在凡間好幾十年,我後來屢次想死都沒死成。本公子扒你祖墳了還是怎麼著,你竟不惜逆天而行,改我凡間壽命。”
“老子便是要告訴你,你同素書沒有緣分。”我道。
看到過他在幻境之中掏出自己的心臟給燈染,讓她固守本心。本君便覺得他多少也是條漢子,能用其他方法解決的,便沒必要再用拳頭。
“本公子這一趟,別無所求,不過求一次素書能喜歡我一些罷了。我曉得自己同她無緣無分,所以也並未想過多糾纏,她躲過大火星,撿回一條命,當好生珍重著,我在凡間雖說不能幫上大忙,但至少在她昇天之前,也能護她一護。”他躺在殿頂上,手中依舊搖著那枚墜子。
他現今這枚“心臟”真好使,想摩挲就摩挲,想晃悠就晃悠,能保命,還能把玩。
烏金西沉,晚霞赤紅,秋日晚風吹進玄魄宮。
南宭扒了我三碗米飯,才從殿頂上慢悠悠爬起來,見我專心挖水池子不太理他,便自覺地要告別:“那啥,我明日再來揶揄你,老頭子估計要等急眼了。”從殿頂幽幽飄下來,晃悠到我跟前,對著夕陽,一邊挽著衣袖一邊道,“卻說你對本公子再看不慣,也不該做逆天之事。我們做神仙的,凡間的事本就不該插手,何況,你他孃的一下子改了老子好幾十年的壽命。你這廂要遭大禍。”
我望了望天,“本君大概已經遭了這禍,素書曉得了曾經的事,不理我了。”
南宭搖頭:“我覺得,這還是小事,怕就怕老天爺給你個更大的劫難叫你受著。你別不信,這天命,偶爾比你我想象地更要殘酷,比如本公子的求而不得總是錯過,比如你的兩情相悅便有一傷。逃不開,躲不了,避猶不及,只能生生受著。”
我不大想說話,想了想便道:“情敵能做到你這般掏心窩子的,本君覺得不多。”
他嗤笑一聲:“你死了本公子倒是一丁點兒也不心疼,甚至想在軒轅之國張燈結綵賀喜你的頭七。就是怕素書,她那個性子,你也曉得。她喜歡你,那你便不能死,你得好生護著她,叫她毫毛都不能折一根。況且,你二人指尖那個劫數,如業火難滅,你受了劫,她八成也要跟著遭罪。”
他這句話,當真提醒到我心裡了。
我怎麼樣都無所謂,可我們身上還種著解不開的劫數。當年西山夢貘、仙官欺負,巨斧傷肩、毒蟒噬骨,我同素書幾乎都是前後腳遭罪。
我從小便打架鬥毆,習慣了這血腥味道,也不在乎這仙命一條。‘
可我卻不能叫素書也跟著我,再受丁點兒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