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晉綰又顫顫重複了一遍，神尊大人，您大概是添了娃娃了。
也於是，做過軒轅之國女官、修過醫術、曾為軒轅之國一眾女眷診過脈、望過病的晉綰，在三月初三夜晚，為本神尊診出了喜脈。
我以為胃裡那一陣一陣噁心是由於她提到了“魚鱗魚鰭”，未曾想，本神尊肚子裡，悄無聲息地填了個娃娃。
我有些慌。連灌了七八倍茶水，也沒緩過來。
於仙齡來說，我是十八萬歲，如果當初抓緊時間、如果當初不這般倒黴，我大概早就當了奶奶或者外婆；但是於這真真實實的仙途來說，我不過四萬歲，外加詐屍歸來這一年……
他孃親的……我怎麼就有了娃娃了……
本神尊有些想不明白……
本神尊……也有些想哭。
太陽穴突突地跳，跳得我整個人都有些懵。我這懵著的空當，心中惶恐到極致，竟抽離出來些委屈——怎的他孟澤不來生，偏偏這娃娃來了本神尊的肚子裡。
手指不由自主想去摸一摸，卻又不敢碰上，怕碰壞了它……
晉綰看出我的惶恐，跪坐在我身旁，安慰我道：“尊上，無妨，現在還瞧不出來，摸一摸不要緊。”
饒是她語氣輕柔地不像話，可本神尊還是不敢碰。
我坐立難安。
若不是晉綰又提了那魚鰭的事，本神尊大概要惴惴個一整夜。
我攥住晉綰的手，“晉綰你懂醫術，我想問你件事……如若、如若本神尊受了傷，那肚子裡這娃娃會不會有事？”
晉綰叮囑我道：“神尊大人，您應當小心著自己，尤其要護著小腹。”
我脫口而出：“那明日你千萬不要割那銀魚的腹鰭！”
只是這一句，晉綰已經明白了。
她那句話哽在喉中許久才說出來：“神尊大人……您……您是不是就是那條銀魚？”
神尊大人，您是不是就是那條銀魚。
這個問題叫我不知如何回答，默了很久便輕聲笑了笑道：“我在翰霄宮當著天帝大人、當著諸位神仙的面應下了這樁事情，我說話不能不作數，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四海八荒的生靈於水火之中而不管不顧。”銀刀被我推至她面前，說話時候，多少也帶了些控制不住的乞求，“如今我只能信你了。你動作小心一些，我……和腹中的孩子，都不會有事。”
這句話，叫晉綰哭出聲來。
她知道也好，她知道了，我便不用再裝了。
我側過臉不忍看她這般難受難受的模樣，卻還是囑咐了幾句：“我那會兒想誆你一誆，說要出去一趟，花些日子才能回來。你問我去哪裡，呆多久……有生之年可還能見到我？”忽覺得這話越說越難過，便搓了搓扇柄，笑了笑道，“其實，我給自己算了一卦，也暗暗探了自己的元神，這一劫確有些兇險，但是應該要不了我的命，可能日子有些長，大約要沉睡個萬兒八千年的。”
她那眼淚，卻還是止不住的模樣。
我不知如何安慰，便繼續道：“如今腹中這個娃娃叫我始料未及，我不曉得自己沉睡的時候，這娃娃要……要如何。這是我最頭疼的事情，但是渡劫的日子不可改，定了三月初五便就是三月初五。我到時候一定咬住牙，挺到把這娃娃生出來再去沉睡，只是本神尊……大概只能拜託晉綰你，幫我暫時將這娃娃養一養。”
她哭腔濃重，眼淚抹了去又淌出來，哽咽道：“這娃娃的事……可要告訴孟澤玄君？”
這句話入我耳中，我手中的扇子便吧嗒一聲掉下來。
可要告訴孟澤……
抬手揉了揉又開始跳的太陽穴，想了很久，最終搖頭道：“先不要告訴他罷……本就是兩情相悅便有一傷的死結，如今這解不開的結上又繫上了一個娃娃，果真是要我們雙雙赴死的節奏。我這廂要獻出魚鰭傷個徹底，他那廂還不知道要怎麼樣。別跟他說了，叫他這麼安穩過日子罷。”
“可是尊上真的打算再也不見孟澤玄君了麼？”
我嘆了一口氣，“你若是有緣見到他，便叫他……叫他一萬年後來找我罷。”不知道那時候，系在我同他之間的這個死結，能不能解開。只盼著老天爺曉得本神尊獻魚鰭補星宿這樁功績，給我們開個後門，放過我和孟澤，去“欺負欺負”旁的眷侶。
晉綰惴惴：“晉綰該以一個什麼理由叫玄君來銀河找您呢？如若孟澤玄君他……如若他不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