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談慢慢說道:“陛下以為,既然德妃已經從慧根那裡逃過一劫,為何又要選擇投井自盡?”
中宗冷著臉,在他看來,德妃怎麼死的他一點都不關心,一個背叛了君王的帝妃,死有餘辜。
裴談頓了頓,“而德妃最後跳井自盡,…也只是為了保全王爺。”
縱然因為慧根沒有殺王德妃,讓她逃過一劫,可只要德妃夠聰明,就知道她的死亡既是註定,不會因為逃過了這一次就能改變結局。
既然知道自己已經必死,何必還要牽累李修
琦。若按之前中宗的處理,德妃會屍骨無存,連一片安葬之地都不會有。
在這種情況下,裴談明白李修琦的心情。寧願做出把德妃裝殮,帶回長安安葬的事。
中宗冷笑:“就算你們私自把德妃帶回長安,以德妃的身份,她也不配葬入皇陵。”
裴談知道李修琦真正的想法,應該也不是想將德妃葬入什麼皇陵,而是讓德妃多少有一片棲身的土地。
“當年天后讓陛下一家遷居到均州,陛下回憶那十餘年的如履薄冰,王爺現在的心情,又何嘗不是與陛下那時候一樣?”裴談慢慢抬起頭,看著中宗說了這一番話。
既已經登基為帝,朝野現在誰敢提起中宗曾經的落魄,但當年天后臨朝時,能活到今天的人都知道那時候人人是處在何等恐怖下。
中宗自己,更不會忘了。
中宗沉默著不說話,沒有暴怒更沒有任何表情。
裴談終於說道:“陛下,能否看在德妃寧可主動一死去保全皇室臉面的份上,放過王爺?”
被殺死和主動求死之間,是一個人到了萬念俱灰,螻蟻尚且貪生,人要決定去死得多大的決絕。
“你起來。”中宗冷著臉說道。
裴談在這冰涼地上已經跪了一個多時辰,尋常人早已撐不住,他還是一個帶著重傷的人。
中宗的臉色也沒有好多少,他看著裴談才說道:“你擅自離開長安六日,留給朕一大堆爛攤子,把大唐護國寺折騰的聲名狼藉,裴談,朕即便不殺你,是不是應該也要有個理由?”
不管玄蓮這個住持是不是已經做了背君忘義的事,單憑裴談做的這些,中宗若是毫不治罪都無法向滿朝文武交代。
裴談慢慢站起:“臣已經讓婉兒和裴縣留守青龍寺,若婉兒和裴縣沒能把玄蓮帶回來,說明青龍寺中必出了什麼變故,若是如此,陛下要直接下旨,昭告這次案件的真兇。”
中宗看著他:“你是要逼朕,徹底放棄青龍寺?”
昭告天下,大唐國寺中連住持都是殺人兇手,這是大唐臣民,失去對君王的信心嗎?
裴談說道:“不,陛下應該趁此下旨,扶立新的住持掌管青龍寺,這樣做,青龍寺就會真正成為陛下手中的劍。”
中宗的眸內動了動,他忽然有些幽深地看著裴談。
裴氏家族的人都是這樣淡雅的性子,否則裴談所說的這些權術,他若弄權,不知道他與韋玄貞誰更高明一些?
如今,玄蓮已經肯定背叛了中宗,現在青龍寺群龍無首,中宗想收伏青龍寺,這是最好的機會。
端看中宗如何權衡,是保住臉面,還是保住權力?
中宗道:“裴談,朕有時在想,當初用你,對還是不對?”
裴談沒有言語。半晌,他只是輕輕叩首在地上,開口道:“臣只知道,一日為臣,必竭盡所能為陛下分憂。”
好個一日為臣,終身為君。中宗失了片刻神,每日上朝那大殿上,無數的朝臣身影,誰的嘴裡不是高誦著這句話呢,可是他們中有幾個能像裴談這樣完全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