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聽完江雲皓一番陳述,葛雲慧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已經徹底認可了對方。
毫無疑問,在改制這個問題上,江雲皓的回答是合格的,甚至是優秀的。
一個非專業人士,能有這樣專業的見解,足見他在經濟學上的悟性很高。
坐在她旁邊的張松林,這會兒更是一臉欣慰。
當年國企改制浪潮中,他是親歷者。
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參與到了這個過程的一些規則制定。
關於改制的利弊,張老可能是最清楚的。
江雲皓的陳述,以及對當年改制的一些理解,證明他是真正獨立思考問題的,而不是人云亦云。
這一點,在張松林看來是最重要的。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身邊的葛雲慧,那意思是:怎麼樣,我給你找的這個師弟還不錯吧?
葛雲慧當然能明白老師的意思,一時間有些語塞。
確實,自己剛剛的問題,角度已經是很刁鑽。
說是在刁難江雲皓,都不為過。
可結果呢,人家卻沒怎麼費力氣就答上來了。
這說明,人家當老師的關門弟子是絕對夠格的。
葛雲慧正琢磨著,該如何收場的時候,江雲皓卻又說出了一番話。
“其實,關於那場改制,除了國有資產流失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點需要關注和反思。”
聽到這裡,張松林眼睛就是一亮。
葛雲慧抬頭看向對方,伸手示意道:“是哪一點,你倒是說說看?”
“是破產法的不夠完善。”
江雲皓平心靜氣地表示,“我們國家的破產法,是在當時特定社會條件下制定的。其時,國內的經濟還剛剛開始走出公有制的框架,新的經濟體制剛剛萌芽,缺少實踐經驗,因而這部立法不完善的地方就顯得比較多。”
“比如說呢?”
葛雲慧追問道。
“首先,當時破產法只適用於有限的主體範圍,即全民所有制企業。當時我國非公有制企業很少,且非公有企業財產與經營者個人財產的界限也很難劃清,難以承擔有限財產責任。因此非公有企業或個人不適宜作為破產人。但隨著我國經濟生活的變化,非公有制企業的比重日益顯示出來。”
“其次,當年的破產法保留了較濃的行政色彩,具有明顯的舊體制的痕跡,與市場經濟的客觀要求不夠吻合。”
“第三,破產法條款規定較為簡單,較為粗糙,難以反映破產過程中各種複雜的問題。”
停頓了片刻,江雲皓最後說道,“至於第四點,是破產法實施中的配套措施尚不健全。如社會保障問題、職工再就業問題、破產責任問題、金融機構的轉制問題等等。這些問題的存在,使得破產法難以順利實施,連帶著相關功能也難以充分發揮。”
聽著江雲皓的侃侃而談,葛雲慧的臉色漸漸變了。
她對經濟法同樣有涉獵,破產法的情況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江雲皓此時說的東西,完全切中了問題的核心,已經是經濟法專業人士才有的水平了。
僅僅從法律的角度,葛雲慧感覺自己都未必敢說有這樣的見解。
“也正是因為破產法存在漏洞,使得當時企業破產清算上,有很多迷之操作……”
江雲皓舉例道,“比方說,當時的破產申請,絕大多數由債務人提出,而非債權人;另外,一些債務企業,包括債務企業的行政主管機構及其地方政府,試圖利用破產程式規避債務,借破產之名,行廢債之實。”
“正因為這些謎之操作太多,才使得如今老百姓對當年那段過往抨擊不斷。”
江雲皓最後說道,“相比回應社會上一些吐槽、抨擊,在經濟工作實踐中,一步步完善我們的法律、彌補漏洞,才是我們專業經濟人士首先要做的。”
他這番話說完之後,辦公室裡靜謐了好一會兒。
“好,說得好!”
半晌,張松林終於開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