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低頭,嘲諷地笑了笑:“原來父皇不是打算承認這件事嗎?那麼您又想給兒臣一個什麼樣的理由?總不能還用當年陳貴人那一套,硬說我不是您的兒子吧?”
殿中群臣已經被這接二連三的訊息炸得暈頭轉向,只有阮青枝瞪大了眼睛一臉興奮,只差沒有拍巴掌叫好了。
皇帝看著她的反應,心裡忽然生出了某種希望,忙問夜寒道:“如果,你確實不是朕的兒子呢?”
話是問夜寒,眼睛卻看著阮青枝。
夜寒忽然笑了一下,輕聲道:“那我真該謝天謝地,謝各路神佛不曾辜負我二十年來日夜祝禱;也該真心感謝我的母親,謝她當年足夠清醒足夠勇敢,沒有讓我身上流著骯髒的血。”
皇帝萬萬沒想到會聽見這樣一個答案。
他大著膽子向前走了兩小步,試圖從夜寒的臉上找到一些羞愧、憤恨或者痛苦之類的情緒。
但他失敗了。
夜寒那張臉上的笑容不是假的。他是真的很高興,真心希望那個假設成為現實。
倒是皇帝自己,僅僅是設想一下這種可能就足夠他又羞又惱又氣又恨,完全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他費了很大力氣才壓住怒氣,又回頭看向阮青枝。
卻見那小丫頭比剛才更興奮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夜寒,像星星閃爍。
那是真歡喜。
皇帝重重地哼了一聲:“青陽郡主,如果厲王不是我凌家兒孫,你想好怎麼辦了嗎?”
阮青枝眨眨眼,看了過來:“奇怪,夜寒是不是凌家兒孫,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嫁他的列祖列宗!”
夜寒接過她的話頭,微笑:“父皇想錯了。如果兒臣不是您的血脈,那麼不該是我們為難,而是您該好好想想下一步怎麼辦了。”
皇帝沒聽明白這句話,緩緩踱回原處坐下,以目光追問。
夜寒眯起眼睛看著他:“若我是您的兒子,您退位之後依舊是南齊的太上皇,賓天之後仍舊可以在宗廟享受祭祀;若我不是,那就只好改朝換代,顛覆了您的南齊江山——你們凌家的宗廟,我可就不供奉了。”
“你,你——”皇帝氣得渾身發抖,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阮青枝偏在這時候又追問道:“所以陛下,夜寒到底是不是您的兒子啊?我真希望他不是!我的親爹已經換不掉了,如果能換掉公爹,對我而言也是一個不小的安慰呀!”
“那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皇帝憤怒地抬起頭來,“嫌我凌家的血髒?那你們自己也乾淨不了了!”
阮青枝搖搖頭,認真地糾正道:“夜寒沒說凌家的血髒,他只說陛下您的血髒!”
皇帝頓時又氣得夠嗆,殿中群臣倒是悄悄地都鬆了一口氣。
還好,總算是不用改朝換代了。否則他們不單要考慮站隊的問題,還要考慮要不要做貳臣、要不要觸柱明志與南齊共存亡……很麻煩的。
鬧到這會兒,眾人心裡都已經明白了:這就是一個皇帝對政敵斬草除根斬到自己兒子頭上,但兒子不想被斬反而還打算混個皇帝噹噹的故事。
別吵了,直接拳頭定勝負吧。群臣心道。
此時天色已經很晚,幾個小太監戰戰兢兢進來點著了燈,又一溜煙地逃了出去。
皇帝盯著案頭的燈看了一會兒,醒過神來,抬頭看向夜寒:“你想要的答案朕已經給你了,說說你想要什麼吧。”
餓得頭暈眼花的群臣頓時打起了精神。
這是,要開始逼宮了嗎?
憑三十多個人逼宮聽上去有點兒戲。但如今看來,這宮裡的金吾衛甚至宮女太監,個個都難保不是厲王的人。
何況外面還有滿城的百姓。
當然也有很多人暗暗搖頭:憑這一項罪名逼皇帝禪位,似乎還不夠分量。
眼下厲王仗著百姓擁戴或許可以順利登基,但時日久了,這逼宮得來的皇位終究難免會落人口舌。
不說別人,就是此刻在殿中的這些老臣們,恐怕就有很大一部分要對厲王不滿。
君父面前咄咄逼人毫無敬意,甚至說出“骯髒的血”這種話來,簡直可以說是大逆不道。由這樣的人來做天子,是難以服人的。
果然,殿中才靜了一瞬,立刻有人向夜寒躬身行禮道:“厲王殿下,真武軍一案,真相不宜對外宣揚,請殿下三思。”
夜寒點點頭,表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