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豎這府裡只剩下了幾個妾侍,誰當家都一樣。
倒是不能再讓老夫人管著了。否則說不準哪天讓另外兩房的老爺少爺小姐們給哄高興了,這相府可就成了別人的了。
做孤女已經很慘了,她可不想更慘一步,去做一個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孤女。
伴月見阮青枝心裡有打算,也就不再發愁,湊過來又問:“老夫人的病,咱們管不管?這會兒外頭已經有人議論,說大小姐是神醫,怎麼倒讓老夫人病倒了呢?”
阮青枝淡淡道:“神醫也治不得心病。她想她的兒子、想她的孫女,我可沒法子給她把人救活過來。這會兒她心裡正恨著我呢,說不定我一露面就把她給氣死了,那時少不得又要說我是妖孽。”
這倒也是。
伴月想了想,撇撇嘴:“真不知道老夫人是怎麼想的,老爺是她的兒子,她偏愛幾分也就罷了。二小姐跟您一樣都是她的孫女,她怎麼就一定要厚此薄彼呢?”
阮青枝搖搖頭,沒有接話。
其實老夫人還真不一定是厚此薄彼。她只是希望府里人丁興旺和睦團圓,脾氣好的要讓著脾氣壞的、心眼好的要讓著心眼壞的,總之最好人人都不要爭不要鬧,若鬧起來了一定是脾氣好的那一方還不夠寬容、心眼好的那一方還不夠仁厚。
所以阮青枝早就想明白了,她要做府裡最壞的那一個。
只是老夫人似乎還沒轉過彎來,仍然喜歡按照前面十幾年的習慣,把她當成“聽話的孩子”來苛責。
阮青枝認真地反思了一下,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是自己還不夠壞,害得老夫人產生了錯覺。
“伴月啊,”她抬起了頭,“你到前頭替我傳幾句話去,就說父親是罪臣,喪事不宜大操大辦。到今兒也算是停靈三天了,不如今晚就葬了吧。”
伴月一點兒意見也沒有,立刻答應著轉身就要走。
阮青枝叫住她,又補充道:“還有,就說我說的:阮碧筠並非為父親盡孝而死,一介幼女無功無德,不能入祖墳更不能進祠堂,就按照早夭女的規矩,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吧。”
“是!”伴月高聲應著,一溜煙跑了出去。
攜雲捧著食盒在門口站了很久,猶猶豫豫一直不肯進來。
阮青枝眼角瞥見了,當即問道:“你磨蹭什麼呢?看我太兇,不肯伺候我了?”
攜雲進來將食盒放在桌上,撲地跪倒:“小姐不罰我,我心裡過不去,不知道該怎麼伺候。”
“你還不知道怎麼伺候?”阮青枝白她一眼,“還不給我滾過來擺飯!我就算要重新換個丫頭使喚,今晚也得把飯吃飽了吧?你不肯來伺候,是不是想餓死我?”
攜雲忙站起身,抬袖子擦了擦眼淚,飛快地將食盒裡的幾樣飯菜擺在一隻小炕桌上,然後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將炕桌整個兒搬到了床上。
阮青枝看見桌上乾乾淨淨一點兒菜湯都沒灑出來,滿意地讚了一聲:“這麼好的丫頭若是打死了,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換個什麼樣的來。”
攜雲低著頭小心地扶她坐起,拿了筷子遞到她手裡,看見她紅腫且遍佈血痂的手背,眼眶一酸,又吧嗒掉下眼淚來。
“喂!”阮青枝立刻不樂意了,“這飯我還沒吃呢,你用眼淚給我泡一遍,我還怎麼吃啊?”
攜雲忙又擦了擦淚,嗤地笑了:“你就逗我吧。”
“你乖乖的,”阮青枝看著她道,“跟從前一樣就算是報答我了。如今朝中還指不定是什麼情況,我可不敢在這個時候去買小丫頭來使喚!”
攜雲抬起頭來,眼睛紅紅的:“殿下在相府留下了好些人,不會有事的。”
“不好說啊!”阮青枝嘆道,“外頭有人殺進來我倒是不怕,就怕身邊人有異心,那才是防不勝防呢!”
攜雲自己心裡過不去,臉上不由得又紅了。
阮青枝任她在床下跪著,自己低頭安靜吃飯,並不安慰。
伴月從外面回來,手舞足蹈:“小姐您是沒看見,我照您的話說給那些人聽的時候,二老爺三老爺氣得鼻子都歪了,跳著腳罵您不孝不悌,一會兒說要開祠堂動家法,一會兒又說要到宮裡去理論,真真是笑死人了!”
阮青枝回頭看了看門口,並未看見有人,只得又問道:“所以二叔三叔在哪兒呢?要捉我進祠堂動家法,怎不趕緊的呀?”
“嗐!”伴月大笑撫掌,“他們也就是嘴上硬氣幾句,哪敢動真格的啊?趕明兒咱們殿下就是皇帝了,他倒是想進宮理論,怎麼理論?去跟新皇帝說‘你媳婦欺負孃家人了,請你為我們做主’?咱爺不打死他才怪呢!”
“他,”阮青枝愣了一下,“真要登基?”
伴月也愣了:“不然呢?國不可一日無君啊!拖到現在已經很晚了好嗎!如今全城都知道了新君明日登基,只是儀式要從簡,原先為前太子準備的大典一概不用。還有新的年號也沒有擬定,所以要到明年才改元。”
阮青枝擰著眉頭細想了很久,心裡莫名覺得慌慌的。
伴月見狀不免也有些緊張,忙湊過來:“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阮青枝想了想,“一切從簡是對的。出了這麼大的事,一個不小心就會有人質疑夜寒名不正言不順什麼的,所以他一定要在‘孝’字上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