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餘仲謙受到的類似的驚嚇已記不清有多少回了。連番驚嚇之後,他就只剩了面上偶爾還能流露出幾分身為悍將的凶氣來,心裡卻早已跟小耗子似的怯成了一團。
阮青枝注意到這個變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故意作出兇狠的樣子來,問他:“當年你爹被人冤枉的時候,你們一家人成了千夫所指的亂臣賊子,苦不苦?”
餘仲謙瞪眼看著她,硬邦邦道:“當然苦!但我父親行得端坐得正,蒙皇恩浩蕩……”
“皇恩浩蕩?你還做夢呢?”阮青枝不客氣地嘲笑他,“皇帝記得你爹是誰不?皇帝知道你是誰不?要不是御史臺我外公他們熬了幾夜從那一堆陳年舊案裡翻出卷宗,你真以為能平反啊?”
“那是青陽郡主的外公,不是你的!”餘仲謙怒吼。
阮青枝催馬上前幾步,手中馬鞭抵著他的肩:“甭管外公是誰的了,我就問你一句:先前那樣被人當作亂臣賊子、人人喊打的日子,你還想不想再嘗試一次了?”
餘仲謙怒瞪著她,活像個面對惡霸的小媳婦,滿腔怨憤:“我不是亂臣賊子!”
“你馬上就是了!”阮青枝真誠地告訴他,“等咱們回到上京以後,太子養兵為賊,殺光四鎮百姓、燒殺搶掠罪行累累的事就會天下皆知。在這件事中你們安邊軍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你要想清楚。”
餘仲謙冷笑一聲,昂然道:“安邊軍是陛下親召……”
話未說完阮青枝已給他打斷了:“陛下親召?你有調令嗎?”
餘仲謙搖了搖頭:“陛下傳諭用的是令牌,不是調令。”
“著啊!”阮青枝啪地拍了一下巴掌,“你沒有調令,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陛下親召你們回來的?你覺得陛下會願意承認他調了你們安邊軍來助紂為虐、害死了北方三省六縣七八千條性命嗎?”
餘仲謙瞪著眼睛不說話。
夜寒催馬擠到兩人中間來,面無表情地道:“你在安邊軍中效力,應該聽說過三年前的那樁公案吧?”
餘仲謙臉色一變。
阮青枝忙揪住夜寒的衣袖,急問:“什麼公案?”
夜寒順勢抓住她的手攥著,沉聲道:“三年前,父皇曾派人傳諭安邊軍,命其突襲北燕邊境的烏嘎親王。當時的安邊軍大統領錢壯認為不妥,當面向信使力陳七條‘不可為’,卻被那使者以抗旨不遵為由下令責打了四十軍棍,最後不得不帶傷上陣,率軍殺過邊境。”
“後來呢?”阮青枝問。
夜寒嘆了一聲,繼續講:“後來安邊軍大敗,大統領錢壯戰死。烏嘎親王率眾反撲,殺入南齊境內一百餘里,劫掠過十多個村落,所過之處屍橫遍野、慘不忍賭。”
阮青枝攥緊了手裡的馬鞭。
只聽夜寒不緊不慢地接著說道:“最後是我西北軍將士聞訊趕來赴援,殺退了烏嘎親王,重新佈防守住了邊境。而事後——”
“事後怎麼樣?”阮青枝看向餘仲謙。
餘仲謙遲疑了一下,咬牙:“事後,鄭副將上表為錢大統領請功,宮裡卻說錢大統領貪功冒進、妄生事端,連累兩國邊境上千軍民無辜喪命,下旨……下旨將錢家上下百餘口人發配嶺南,錢大統領的屍首交給北燕人……聽說後來被北燕人烤來吃了。”
夜寒接過話頭:“我們西北軍也跟著受了連累,父皇說我‘見不義而不加勸,如見鄰家火起而談笑如常,直至火撲門楣方肯施救,以市恩也。’著實地訓斥了一番,又命我率西北軍將士在安邊城外鎮守三年,贖罪。”
一個故事聽完,阮青枝已經氣得牙根疼。
但她並沒有忘記自己為什麼要聽這個故事。等夜寒說完之後,她便回頭看向了餘仲謙:“一個這樣的皇帝,你認為他會承認你們安邊軍是奉上諭回來幫真武軍練兵的嗎?”
餘仲謙默然,臉上寫滿迷茫。
阮青枝用馬鞭點了點他的手背,露出笑容:“所以我說你要想好,是要做亂臣賊子替昏君和那個王八蛋太子揹負罪名革職查辦甚至滿門抄斬,還是把你丟掉了的良心找回來?”
“我的良心沒有丟!”餘仲謙怒道。
阮青枝看著他微笑:“沒丟啊?那就這麼說定了,今後你是厲王一派的人了!”
餘仲謙猶豫了很久。
阮青枝等得不耐煩,手中馬鞭甩得啪啪響:“這有什麼好猶豫的?難不成你寧肯賠上全家性命也要去幫那個殘害百姓的凌霜?你可別忘了,跟著狠毒的主子辦壞事,是很容易被滅口的!你不稀罕你自己的命,難道也不顧你的祖母母親還有弟弟妹妹了嗎?”
“我可以答應,”餘仲謙遲疑著道,“但是,你要告訴我,真正的青陽郡主在哪兒?既然跟著厲王的人是你,那……你們把她給我,行嗎?”
阮青枝聽到一半就甩鞭子催馬走開了:“你不想活就算了,我不逼你!”
“喂!”餘仲謙急了,忙要去追。
夜寒平舉馬鞭攔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