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原本一直耷拉著的眼皮一點點繃緊了,眼角抽搐,目光有些茫然。
阮青枝的聲音還在繼續:“……也是,太后如此聖明,知道這些隱事並不奇怪。只是民女不明白,這一次太后為什麼又說我有罪呢?上一次我有罪是因為沒有做到‘親親相隱’,這一次我都做到了啊!筠兒做了那麼多事我都沒有說出去,就連阿豹阿虎引賊人來伏擊我和祖母這件事也是京兆衙門查出來的,跟我沒關係啊……”
“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太后終於厲聲打斷了她的話,手中一串碧盈盈的佛珠猛摔了下來,砸在阮青枝的腳下四分五裂。
惹太后發怒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阮青枝彷彿被嚇呆了,張大了嘴巴愣愣地站著,完全忘了反應。
旁邊蓮姑姑冷聲斥道:“還不跪下!”
阮青枝晃了一晃,遲疑許久才慢吞吞地跪了下來:“民女不知身犯何罪,求太后教導。”
“你,”太后盯著她看了半天,“剛才在說什麼?”
阮青枝的神情依舊迷茫:“太后您……不是都知道嗎?怎麼……”
之後她忽然著急起來:“原來您不知道這些?那……那都是民女信口開河的,您就當民女什麼都沒有說,千萬不要往心裡去……”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沒法子不往心裡去了。
太后漸漸地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緩緩放鬆了神情重新靠在椅背上,沉沉開口:“哀家記得,你祖母中毒是你母親做的,柳家那三丫頭是自己失足落水。”
“是!”阮青枝飛快地附和道,“事實就是太后原先聽到的那樣,並沒有別的隱情!太后就當民女剛才說的都是瘋話就好了!”
“放肆!”蓮姑姑在一旁厲聲呵斥:“太后問你話,你要如實回答!”
阮青枝嚇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可是……太后已經生氣了,我再如實說話,不是要掉腦袋了嗎?”
太后猛拍桌角厲聲喝道:“你胡言亂語才會掉腦袋!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阮青枝委委屈屈道:“就是民女剛才說的那回事啊。母親是為筠兒頂罪的,筠兒還嫌她成了平妻丟人現眼,所以讓阿虎阿豹吊死了她……柳三妹妹的事彷彿是為了睿王,同時可以嫁禍給我一石二鳥……這些事都是有很多人知道的,但天下皆知筠兒是未來的皇后,所以沒有一個人敢得罪她,所有的知情人都在忍氣吞聲。我本來也是不敢說的,可是我笨……”
太后再次打斷了她的話,聲音沉沉:“哀家平生最見不得那些陰私下作的手段。你今日若有一字虛言,這壽康宮你就別想活著走出去!”
阮青枝不驚反喜:“所以,我若不曾說謊,太后就不會殺我是不是?”
太后眯起眼睛看著她不說話。
蘭姑姑在旁小聲問道:“太后要不要召柳家的人來核實一下?”
阮青枝神色坦然,並無一絲心虛的樣子。
太后看了她很久,終於閉上眼睛嘆了口氣:“柳家與此事無關,不必驚動她們。等沈明山……”
等沈明山把那兩個奴才審問清楚了,真相自然大白。
今日一早,太后已經召見過沈明山,所以知道這樁案子一定會水落石出。
京兆衙門的牆頭草不知怎的忽然硬氣起來,許多事的真相就掩蓋不住了。這也正是太后忙忙地召阮青枝進宮的原因。
太后是一直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的,但是此刻,她的心裡有些亂。
“筠兒她怎麼會……金氏是她親孃啊。”太后似是在自言自語,聲音很低。
阮青枝不屑地嗤道:“那我還是她親姐姐呢!我祖母也是她的親祖母呢!柳嬌嬌還是她比親姐妹還要親的好朋友呢!民女說的這幾件事都是真的,太后若相信就一起信了,若不信就當民女是在誹謗筠兒,把民女拉出去砍了就是!”
既然已經確定了太后仍舊站在阮碧筠那邊,阮青枝也懶得裝乖巧了。
而太后確實也如她所料的那樣,聽見這句話臉色又沉了沉:“你是在對哀家耍脾氣?”
“民女不敢。”阮青枝幹脆又自己站了起來,“太后今日召民女過來,一開口便問筠兒的事,民女不信您對阮家內宅之事一無所知!您既然知道,就該清楚筠兒的為人;既然清楚筠兒的為人,就該知道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既然知道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還要強詞奪理為她辯解,裝聾作啞、顛倒黑白,想方設法抹黑我,試圖讓我替她頂罪……”
“放肆!”旁邊幾個宮女太監齊聲呵斥。
攜雲跪在門外連頭也不敢抬,聽見裡面的動靜嚇得癱倒在了地上。
阮青枝直挺挺地站著,昂頭直視著太后:“民女知道自己放肆了。反正是來赴死的,放肆與不放肆又有什麼區別!太后您敢說您召我進宮不是因為知道了阿豹阿虎的事,想逼迫我為筠兒頂罪嗎!”
太后臉色鐵青端坐不語,殿中宮女太監們全都跪了下來。
上位者的威壓,不是鬧著玩的。
可對於阮青枝來說這也算不得什麼。太后又怎樣呢?太皇太后她都當過好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