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園的中間有一個亭子,四周被茂竹蓋住,安安靜靜的,是桓怏母親昔日最喜歡的地方,只是偶爾有空,便帶著桓怏來這裡坐坐。
冰冷的石凳上並無塵土,卻是奴僕們每日都要清掃的。
原本在一旁挖筍修竿的老媽媽們見了桓怏,竟一股腦的全退下了,生怕得罪了他。
桓怏只靜靜的坐在那裡,一時間魂魄失守,心無所知。
而就在這時,一個低弱而稚嫩的聲音從身邊傳來,“爹爹。”
桓怏聽了,便如同頭頂炸開一個焦雷,半晌才慢慢的轉過頭來,卻見一個還在咿呀學語的孩子搖搖晃晃的站在他的身邊,扯著他的袖子。
那孩子身上髒兮兮的,倒像是在泥溝裡打過滾似得,一雙烏黑的眼睛直直的看著桓怏。
若是往日,桓怏早就命人將這孩子丟開了,他滿臉的震驚,“你喚我什麼?”
“爹爹,爹爹……”那孩子搖晃著腦袋叫的更清楚了,這讓桓怏的臉色一陣煞白。
而就在這時,一個急促的腳步聲順著石階傳了過來,卻見廚房的柳嬤嬤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隔著很遠便聽見那孩子用稚嫩的聲音一遍遍的喊著,“爹爹。”
然而等她看見坐直石凳上的人的時候,嚇得臉色都變了,只趕緊走過去,上去便扯著那孩子,“啪啪”的往他的臉上扇了兩個耳刮子。
那孩子的小臉頓時留下了兩個巴掌印子。
然後怒罵道,“不知死活的畜生,不是說讓你好生的看著我挖筍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那樣小的孩子被打了,隨即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桓怏微微的皺了皺眉,冷哼道,“好端端的你打他幹什麼?”
這原是柳嬤嬤的親孫子,只可惜她的兒子是個不成器的,成日吃喝嫖賭,甚至未成親便和一個青樓的女人生下了一個孩子。
後來他便花了老婆本給那女人贖了身,將那女人接到了家裡,只是兩個人坐吃山空,柳嬤嬤那些家底也花完了。
那青樓的女人見柳嬤嬤的兒子沒銀子了,便只跟著富商跑了,只可憐這柳嬤嬤便是來府邸裡當差,亦要帶著孩子過來。
“小少爺便饒了他這一遭罷,他只學了這兩個字,見到誰都這樣的胡亂的叫。”柳嬤嬤跪在地上,老淚縱橫。
桓怏雖是睚眥必報的性子,但也不至於跟老弱婦幼這般的計較,只晃了晃手,“帶了他離開罷,以後好生的看著他。”
那老婆子忙將那孩子抱起來,生怕桓怏後悔似得,只趕緊順著臺階急匆匆的走了。
但很快竹林深處便就傳來柳嬤嬤的聲音,卻是再罵那孩子,許是林子裡太靜了,聲音竟被風傳到了桓怏的耳朵裡了。
“下流忘本的東西,怎麼整日家的竟惹禍,倒是跟你那個青樓的娘一樣,只學了歪心邪意,那裡頭出來的女人,便是生養出來的孩子,也是一副下流狐媚子樣,這一輩子也沒有多大的造化。”
那柳嬤嬤往日就尖酸刻薄,這罵的話更是市井的粗言爛語,但這些話卻清清楚楚的傳到了桓怏的耳中。
他的目光變得十分的複雜,良久才喃喃自語了一句話,“是啊,怎麼能讓青樓的女人生下本少爺的孩子。”
說完他便打定了主意,只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裡。
卻見賴頭正和跪在雪地裡的梵音說話,兩個人都是桓怏身邊侍奉的人,十分的交好,見梵音被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的可憐,他少不得輕聲安慰著。
梵音只跟他抱怨著絳墨是如何的陰險毒辣,自己又是多麼的委屈。別的不說,這是她這幾年侍奉桓怏,沒有一處不是費心盡力的,只聽說護國公府裡有規矩,但凡少爺娶親前,總是要往屋子裡收幾個姨娘,而她自以為這樣的好處定然會落在自己的身上。
卻未想到桓怏竟從外面弄回來一個女人,一副狐媚子的樣子,讓她看著就覺得厭惡。但瞧著絳墨每日跟少爺頂嘴,也不見少爺怎麼處置她,也不由得升起了幾分的醋意來。
而就在這時,卻見桓怏急匆匆的進了院子,賴頭見了正想厚著臉皮替梵音說個情,卻見桓怏的臉色凝重,便是在嘴邊的話也不敢講出來了。
桓怏進了屋子之後,賴頭也匆匆忙忙的跟進去了,只屏退了那些小丫鬟們。
“少爺,您可想好要如何處置這件事了?”賴頭試探的問,“這肚子要是一天一天的大起來,可不好再瞞著了。”
“彭”的一聲,桓怏的拳頭狠狠的砸在了木桌上,咬了咬牙,恨恨的道:“買些落胎的藥,本少爺親自給她灌下去。”
聽到了這話,賴頭頓時問道,“誰去買?”
桓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自然是你去買,難道還要本少爺親自去不成?”
賴頭臉上一僵,摸著後腦勺,猶豫道,“少爺,您難道不知道,先帝在位的時候曾頒佈了法令,那落胎藥不能隨意的買賣,只有孕的女子親自去買大夫才能寫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