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振羽說:“二師兄須得保證不告訴我爹。”
錢文舉嘴角一歪。
從前傅振羽說的最多的,便是“二師兄須得保證不告訴我爹”。再聽到這樣的話,錢文舉略帶得意道:“我可比大師兄聽話多了。”
傅振羽也想起從前二人一起搗過的那些亂,會心一笑,旋即正色道:“陛下意外登基,靠的是後宮、錦衣衛、東廠三方努力。首輔大人不聽話,自然要除掉。如今不過了沒了一個炮灰錦衣衛指揮史罷了。”
也就是說,除了直到現在還沒什麼話語權的皇帝,其他人都脫不了干係。錢文舉倒吸一口熱氣,道:“大師兄生猛。”
“大抵是的吧。”傅振羽漫不經心附和。
錢文舉詭異地看了她一眼,傅振羽沒讀懂,見他不再糾結李子堅的事,說起了正事:“二師兄,我想辦蒙學。”
“蒙學便是啟蒙的私塾?”錢文舉根據字面意思理解。
傅振羽道:“算是吧,不過是定製模式的。招年滿六歲的孩子,為期九年。課程不單為四書五經,而是君子六藝。文強者,在年滿十五歲、或有了功名後,轉入書院;武強者,在年滿十五歲或中武舉者,專攻武學。”
這些話,在後世的基礎上總結起來很容易,真正實施卻是極難的。錢文舉是跟著傅振羽一起建過書院的,說起建書院的雜活,他做的比李子堅和傅振羽兩個加起來都多。書院還是在現成模子的基礎上,在學子有統一目標的情況下,都那麼痛苦了,這要是弄個出路都不確定的蒙學——
“不收束脩開不下去,束脩照收,還一學九年,誰家去啊!”
錢文舉一通抱怨後,兄長過世後壓在他心頭的陰霾,頓時去了大半,心情前所未有的舒暢。被他狂噴一頓的傅振羽,一點兒不惱,更無憂色,笑眯眯地說:“這是我未來五十年的目標,一點點來唄。”
五十年?!
自己五十年後的模樣,錢文舉無法想象,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五十年。雙手交握於胸前,這是錢文舉最正式的姿勢,可他說出的話,卻是那樣的不正經:“你就這麼綁了我一生?”
傅振羽最熟悉他不過,立即跳了起來,道:“二師兄,我不是這意思,這是我的目標。”
錢文舉坦然一笑,道:“師妹是知道我的,一直胸無大志。我認為這個目標挺好,好師妹,帶上師兄一起唄。”
傅振羽沒有直接應諾而是道:“等大師兄回來再說。”
“大師兄只有高興,沒有不允的。”錢文舉信誓旦旦地說完,好奇地問傅振羽,“我聽師父說,大師兄一直沒寫信回來。瞧師父那樣子,似乎擔心大師兄不回來。師妹這裡卻是信誓旦旦的,難不成,大師兄告訴你他幾時回來了?”
“二師兄不要告訴我爹。”
這意思,有,還是瞞著傅山長的。
錢文舉差點跌倒:“師妹,你,你怎能這樣?”
傅振羽俏臉一紅,滿是無奈。
大師兄給她的信上,說歸期那都是順帶的,通篇都是情話。她有特殊渠道收信就罷了,收到的還是這樣的信,她沒法拿出來,只好裝作不知道。
好在,李子堅不是那等糊塗的人。
沒兩日,傅山長收到了大徒弟的信,六月底歸來。傅山長面上總算有了笑,著手招生大計。
三年一大考,不過三百進士,今年汝寧府只有韓末一個,這已經是極致的存在;加上回來的錢文舉,這就是兩位了。不必任何人去宣傳,南湖書院已比中天書院還搶手。
這不,六月二十二開始招生,二十日慕名來了不少人,紛紛借住南湖書院附近的農家。一瞧這架勢,林儉做主,留下了在籍學子和夫子,負責維護招生的秩序。
傅山長額外吩咐林儉:“近日天氣熱得緊,搭個遮陽棚,再煮些涼茶。”
林儉吩咐下去,在正門兩側,搭了四個丈寬、丈長的正方形棚子。來的人少,便鬆快些;若來得多,擠擠就是了;蘇大娘則帶人,提前一日煮了兩大缸涼茶,備在門房。
待到了正日,望著烏壓壓的人群,林儉方知道自己做的準備還是不夠;傅山長滿頭是汗,傅家宗族都沒這麼多人!眾學子則暗自慶幸著,四十兩一年的高額束脩,都擋不住這些人的腳步;趙麟眼睛一轉,摸到林儉跟前,道:“林夫子,我去府衙借點人過來,你看成嗎?”
正尋思要不要諮詢傅振羽的林儉,飛快點頭,道:“你從後門去。”
趙麟偷偷溜走,門外依舊吵吵嚷嚷。提前搭好的遮陽棚,根本容不下那麼多人。傅山長擦了汗,同林儉嘀咕:“汝寧府統共七八萬戶人家,能有這麼多學子?”
林儉道:“這幾日住在莊戶裡的,怕多半是外府的人。”
前來報名的學子,則在討論著南湖書院貼出的招生簡章,有那經濟條件不夠的,看到四十兩一年的價格,立即叫上了:“怎麼這麼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