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的燭火噼啪作響,沒有人說話,雖然君無益心裡面有怨氣,但是通敵大罪,這要是坐實了,那可是要滅門的,這會兒君無益一旦開了口,日後傳到了簡家,那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瞧向了霍大猛,畢竟這裡只有他是官面上的人物。
猛子沒有輕易開口,只是看了眼周然,現在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將關乎生死,甚至不單單是簡大虎一人的生死,更是關係到整個青山郡千千萬萬百姓以及將士們的性命,他必須慎重。
深深嘆了口氣,事到如今,周然只得一五一十將三年前的事情再說一遍,作為當年事件的親歷者,周然知道自己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是在往將軍的心窩子裡捅刀子,但是沒法子,事情到了這個份上,誰都無法再回避。
神龍五年的冬天,天氣格外的寒冷,還沒到臘月,幾場大雪下來,將整個長平關裡裡外外填了個滿滿當當,到處都是一片銀白,一眼望去幾乎瞧不見一丁點兒的綠色。
這樣的天氣裡,就算是山裡面最有經驗的獵戶也已經收了刀弓,準備踏踏實實在溫暖的小窩裡面貓個冬。
但是作為長平關的守將,簡大虎卻不能有片刻的休息。就在一天前,簡大虎接到朝廷發來的三千里加急密函,說是出使山戎二十年的司禮郎範庭輝將舉家千里來投,要簡大虎西出二百里在魔鬼峪接應。
這是一件大事,朝廷一直想對山戎用兵,只是苦於對山戎內部的情況知之甚少,所以不敢輕易下決定。現在好了,範廷輝竟然還活著,而且是在山戎整整生活了二十年,只要將他接回來,山戎內部的諸般隱秘對朝廷來說都將不再是秘密。簡大虎接了密函,不敢怠慢,二十年了,像這樣的忠勇之士,簡大虎絕不會讓他們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什麼意外,也沒等雪停,連夜帶著三千惡麒麟出關西去。
範廷輝這二十年是怎麼過來的,周然並不知道,也不知道這件事背後牽扯了多少隱秘,總之,當年那個雪夜裡發生的事,至今想起來,仍令這個身經百戰的漢子怒髮衝冠。
惡麒麟身軀巨大,又是火行兇獸,並不畏懼嚴寒,最是適合冬天在大山中趕路。二百里,聽上去不近,但對於惡麒麟來說也不過是個把時辰的事。密函中要求子時之前抵達,簡大虎卻硬生生提前了一個時辰,身為統帥,這樣的臨時行軍,簡大虎必須考慮到各種突發情況,更何況魔鬼峪並不是什麼善地,即便是山裡面最有經驗的老獵戶,輕易也不願到那地方去。
原以這一路上定然會有惡戰,誰知道事情竟然出乎意料的順利,幾乎沒遇上什麼敵人,就連線連不斷下了幾天的大雪也停了下來。
那晚的月亮很亮,照在雪地上明晃晃的,離著多老遠,就能將整片山谷瞧個通透。
三千惡麒麟到達魔鬼峪的時候,范家幾十口子已經等在了那裡,只是他們再也沒法子跟著簡大虎回到朝思夜想的故鄉,因為他們全都變成了血人,用鮮血凍住的血人。
三千惡麒麟的眼睛通紅一片,周然至今還記得,那天晚上是自己第一次見到將軍流下淚水。
雖然知道這些人已經生還無望,但是簡大虎沒有丟下他們不管,三千惡麒麟扛著這些沉默的勇士踏上了回家的路。
去的時候順利,但是歸途卻出了狀況,三千惡麒麟一路接連遇伏。根本不用多想,周然知道當年的事情徹頭徹尾就是一樁謀劃已久的陰謀,那些山戎的妖魔放著去路不攔,偏等到大家夥兒見到了人,心中悲憤正盛的時候殺出來,要說不是事先算計好的,哪有人會信?
只是這些人千算萬算,幾乎將每一個細節都算計到了,卻偏偏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悲痛固然能令人喪失準確的判斷,卻也能激發一個人心底深處最恐怖的力量,更何況這是長平關最精銳的惡麒麟戰騎。
那一夜廝殺聲徹夜不息,簡大虎帶著三千惡麒麟面對著幾千魔山的妖魔,一步不退,硬生生殺了條血路出來。回到長平關的時候,三千惡麒麟只剩下兩百八十騎,但是范家的幾十口子人卻一個不少,連缺胳膊斷腿的也一個沒有。
連夜,簡大虎將自己的宅子空了出來,既然回了家,他不能讓這些英靈再受任何的委屈,他要讓他們也能感受到家的溫暖。
那一夜,簡大虎和周然連同二百八十條惡麒麟的漢子一起陪在英靈的身旁,整整過了一夜。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動了上蒼,奇蹟發生了,天剛剛透亮的時候簡大虎聽到了呼吸聲。雖說這宅子裡足足有兩百多條大漢,聽到呼吸聲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但是這些漢子都是練過武藝的,又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發出的呼吸聲和受了重傷的女子自然不同。呼吸聲雖然很微弱,但是哪裡逃得過簡大虎的耳朵。
叫來醫官,一個個湊近了聽,生怕漏掉一個,天可憐見,忠良有後,一個叫小萍的女孩兒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