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大家夥兒一個個起了床,洗漱完畢,一起聚在李青的房間裡商議。
辰時過半,高大林簡單吃了口東西,站在房間的門口高聲喊著管家田忠的名字。時間不大一箇中年漢子急急忙忙沿著迴廊跑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家丁,手上捧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怎麼樣?東西都備齊了?”高大林的語氣有些焦急、有些迫切。
“都備了,就是小姐愛吃的羊奶酥買不到了,自打前些日子武大人他們進來,外面一下子蕭條了不少,許多東西都不打容易買到。”漢子一樣樣給高大林介紹,還不忘將外面的情況一起說給高大林聽。
嘆了口氣,高大林知道管家說的一半是實情,還有一半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很多人即便有東西也不願意賣給自己。算了,還是先去看看玉娘和蘭兒吧,畢竟一個月也才有那麼兩天可以見到。
賴青竹閉門坐在家中,那個叫呼延武的蠻子已經派人來了幾次,開出的條件越來越高,最早的時候是抬著錢箱來的,現在沒那麼俗了,不知道從哪打聽到自己的喜好,改送書了。送書好啊,賴青竹沒再拒絕,對於好書,他實在太愛,只是書是收下了,但人卻依舊沒有邁出大門一步。
一大早,李青和蓮花帶著洪信親筆寫的信件出了宅子。楚邑雖然不大,但城裡城外也有十好幾萬人口,敵人想要安穩,光靠蠻子自己肯定不行,剛才和洪信聊了會兒,李青決定去找那個號稱楚邑風骨的賴青竹,他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卻是這楚邑,乃至半個青山郡的旗幟,氣節和風骨的旗幟,如今楚邑失陷,萬不能再讓這面旗幟落在敵人的手裡。
走在五塘街上,這裡的店面許多都緊閉著門戶,這大早上的,太陽又好,正是秋高氣爽的時候,街道上來往的行人卻不多,山戎的蠻兵進了城,許多百姓能貓在家裡的,誰也不願意出來。
就在這有些冷清的街面兒上,原本就不多的人們忽然起了騷動,前面的人忽然向著兩側閃開,像是躲避什麼,一個個縮在路邊,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沿著長街往前看,一個青衣少女手上提著個籃子,正氣鼓鼓的往前走,後面跟了個年輕的男子,男子緊緊追在少女的身後,臉上滿是尷尬,但仍舊不停的勸說著什麼,再向後一隊持槍計程車兵亦步亦趨的跟著。
“你滾開—”少女被追得不耐煩,停住了腳步轉身向著年輕男子大聲呵斥,“你願意認賊作父我和師父也管不了你,但是師父身體不好,你但凡有點良心,能不能體諒體諒師父,就讓我們過幾天安生日子可不可以?”少女說到最後幾乎要哭了出來。
年輕男子還要說什麼,忽然被人從身後推了個踉蹌,轉身正要發作,見了來人,立時蔫了下去,彎腰陪著笑,退到了一旁,臉上的神情卻忽然變得緊張了起來。
“影竹姑娘?”一個搖著摺扇的錦袍書生看也不看一旁的男子,只是盯著少女,臉上帶著微笑,顯得很是和氣。
李青也隨著人群停下了腳步,方才他從路旁的人們臉上感受到了憤怒與鄙夷,偷偷找了個人問了,原來那少女是楚邑三班捕快的頭兒魏獨行的關門弟子,而那個男子也是魏獨行的得意門生,楚邑現在的捕頭鄭玉。前些日子,山戎來犯,洪大人浴血抗敵,原本情勢並不算太糟,但忽然有一天魏獨行負責守備的西門突然間失陷,打那以後魏獨行便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便是眼前這個鄭玉。至於那個錦袍書生,路旁的許多人像是並不認識。李青的心中一動,聽方才這人的意思,那魏獨行八成是與山戎的賊人有些勾結,只是為何少女對她這位師兄倒像是厭惡至極的模樣?莫非這裡面還有什麼隱情不成?李青這半年多經歷了太多,遇事已經不會輕易便下定論。
“你是誰?”李清正在思索,忽聽少女的聲音響起,抬頭看去,少女一副戒備的模樣,眼睛緊緊盯著書生,雙腳一前一後釘在地上,身子繃得緊緊的,似乎隨時準備動手。
“師妹,這位是赫連公子,武大人的摯友。”鄭玉見到少女的模樣,趕忙上前介紹,小心翼翼的偷望了書生一眼,臉上全是諂笑,忽見書生的面色一寒,趕忙閉了嘴,又低著頭退了回去。飛揚
“影竹姑娘,”書生回身從一名婢女的手上取過一隻錦盒,輕輕開啟了捧在手上,立時一陣清香在長街上瀰漫開來,“這是產自焉支山的雪域冰蓮,對尊師的傷勢極有好處。”書生捧著錦盒,見少女並不上前接取,想了想轉身交給了站在一旁的鄭玉,這才又轉回身去看少女,“姑娘可否帶我去探望尊師?你放心,赫連只是一介布衣,此去也只是與魏老爺子說兩句話,藥我這裡也已經備好了,姑娘不必辛苦再跑一趟。”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少女還沒說話,一旁的鄭玉已經一連聲的稱是,伸手推了下少女,自顧自當先在前面引路。
少女抬腿邁了半步,似乎想要阻攔,但是瞥了眼鄭玉手上的錦盒,又好像下不了決心,低頭恨恨地啐了一口,跺了跺腳,咬著牙跟在後面。眼看著一行人漸漸走遠,兩旁的人們這才鬆了口氣,四散而去,各忙各的。
昨夜李青聽洪信說起過,這次呼延武只帶了幾千騎兵前來,甚至連像樣的攻城器械都沒有,以洪信的經驗,呼延武更像是與往常一樣,前來尋機劫掠一番,但不知為何,就在經過楚邑城下時,忽然間轉為大舉進攻。最初洪信並沒有將呼延武放在心上,想著要不了多久天水關的鷹擊遊騎到來,這些山戎蠻子自然會倉皇逃竄。但是沒曾想等了幾日也沒等到天水關趕來的軍馬,反倒是這些山戎蠻子圍在楚邑四周,時不時的騷擾一下。直到昨夜與李青聊起這件事,洪信也沒弄明白楚邑是怎麼丟的。這會兒聽說魏獨行與此次楚邑失陷有關,李青決定更上去看個究竟。
魏獨行的家住在城西走馬崗,是一處很大的宅子,正門上面的匾額寫的並不是“魏宅”,而是“楊威武館”。站在門前的十幾條漢子瞧見遠處走過來的鄭玉和書生一行,呼啦啦各自抽刀緊緊護在門前。
書生走起路來不緊不慢,鄭玉已經瞧見了門前的景象,趕忙回身去找師妹。少女嘴角帶著冷笑,但心知那朵冰蓮對於師父來說意味著什麼,只好耐著性子快走了幾步來到漢子們身旁低聲說了幾句。
李青遠遠看著,心中覺得那書生似乎很不簡單,無論是方才遭遇少女冷眼,還是現在面對十幾柄鋼刀,書生的神色至始至終沒有絲毫變化,臉上一直帶著微笑,就好像身處在碧山綠水之中悠遊一般,一副怡然自得、氣定神閒的模樣。
眼看著書生的身影消失在門中,李青帶著蓮花找了處僻靜的街角,悄無聲息的越過院牆,潛入了武館之中。
“德子師兄,聽說師姐出去了一趟就尋到了靈藥,是真的嗎?”一個膚色黝黑的少年手裡端著個藥罐緊緊跟著另一個個子高些的少年,一邊走一邊好奇的詢問。
“真的確實是真的,但是找來了也沒什麼用,你不知道吧,師傅這會兒正在前院大發雷霆,連他心愛的翡翠如意都給砸了,一會兒咱們到了也機靈點兒,瞧著點兒臉色。”那個叫德子的少年揹著手,一副老成的模樣細心的囑咐著師弟。
“你們兩個皮癢癢了是嗎?叫你們送藥,還在這裡磨磨蹭蹭的,找打呢?”一個刻薄的聲音在不遠處的假山旁響了起來。一個面板白皙,樣貌俊美的少年正摟著一個妖嬈的女子從假山後面轉出來,大聲喝罵。
兩個少年像是見了瘟神,嚇得臉色一白,趕緊小跑著逃走。
“啊——”高些的少年跑的快點,一頭撞在李青的懷中,嚇得大叫,卻被李青一把捂住了口鼻。另一個矮小的少年,懷中抱著藥罐正在奔跑,忽然聽見喊聲,抬頭一看,連忙轉身要逃,卻見到面前站了一名少女,明眸皓齒,湖綠色的衣裙,像是畫裡的仙女。
輕輕接過藥罐,白蓮花湊近了聞了一聞,臉色微微一變。兩條藤蔓從路旁的草叢中蜿蜒著竄了出來,尖尖的尾端向著兩個少年腦後一點,兩個人吭也沒吭一聲便倒了下去。
魏風急匆匆從前院往後走,自從父親受傷以後,這脾氣是越來越大,不管怎麼說人家帶著冰蓮前來,但父親知道了那書生的身份,卻連問也不問就在那裡大發雷霆。魏風心中焦急,眼看著到了吃藥的點兒,只要吃了藥父親就會冷靜一些,但左等藥也不來,右等藥也不來,眼看著父親的脾氣越發越大,魏風急急忙忙往後面去尋那兩個送藥的弟子。
穿過了一片花圃,沿著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徑正在疾步行走,魏風的身形忽然頓了一頓,身子一飄,整個人已經向著假山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