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雖然從未來過譚青虎的府邸,但遠遠望去,這條街並不算寬大,沿著街巷攏共不過幾戶人家,只有這處院落前有兵丁值守,如何還不知曉已到了地界兒?
才到了院門,一行幾個少年連人帶轎已被兩名軍士攔住。
“喂——,你沒瞧見這轎子上繡了青葉?”李青見軍士到了近前,下意識摟著懷裡的包袱縮了縮身子,像是怕被搶走一般。一旁的二丫白了李青一眼,目光中滿是鄙夷,轉身望著兩名軍士,叉著腰,一根手指幾乎要貼在軍士的鼻子上,很是有些頤指氣使的叫囂。
軍士何曾見過這樣囂張的丫頭,一時倒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的望了望轎子,也不知這青葉圖案是個什麼意思。
“轎裡的可是大小姐?”一名官吏裝扮的中年人走上前來,向兩名軍士揮了揮手,神態有些恭謹的問道。
“你是哪個衙門的?為何會在我譚叔的府門外守著?”二丫輕輕掀了轎簾,陸婉婷向著中年官吏微微額首,算是打過招呼,淡淡的聲音從轎子裡傳出,顯得很是輕柔悅耳。
“還真是大小姐,”那官吏看清了陸婉婷的容貌,慌忙低下頭去,聲音有些誠惶誠恐,“回大小姐的話,下官張魯,添任巡檢司司曹之職,眼下是奉了顧大人的差遣,在此為兩位統領把守門戶。如今城中混入了一些宵小,我們在這守著,也是為了兩位統領清靜些,免得受了那些宵小所擾。”
“顧大人處事當真周到,”陸婉婷點了點頭,微笑著問道:“既然只是為防宵小,眼下我進去看望譚叔,張大人該不會阻攔吧?”
中年官吏聽陸婉婷這樣說倒有些犯起難來,正猶豫著要找些什麼藉口推搪,那頂小轎已越過了他,施施然向著府門行去。一眾軍士聽得清楚,知道是城主千金,哪個還敢上前阻攔?被二丫徑直闖了進去。
一進院子,李青便是一怔,這院子裡極是安靜,一陣斷斷續續的呻吟聲隱隱約約傳來,聲音雖很是微弱,但在李青聽來卻非常清晰。這會兒已經進了院子,意識到出了變故,李青哪裡還管什麼家丁僕役的身份,三步並作兩步,整個人化作一道青煙向著不遠處一所屋舍飄去。
陸婉婷見了李青的舉止,知道李青必然是發現了什麼,起身下了轎子,揮了揮手,見官吏依舊望著李青的背影有些發愣,只得佯裝惱怒。官吏見大小姐的眉毛都已經立了起來,哪裡還敢耽擱,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砰——,推開房門,李青雖有心裡準備,但還是呆在原地,作聲不得。二丫緊隨而至,瞪大了雙眼,捂著嘴巴緊緊縮在李青身後,只露出一雙眼睛偷偷觀望。
“譚叔——,魏大哥——”陸婉婷想著自己一回到城中便發現了敵人的陰謀,待會兒在譚叔和魏大哥面前定然可以大大的露臉,神色間不免有些得意,一手提著徐衛,好似提著一隻鴨子一般,大踏步向著房中奔來,離得還遠便高聲叫嚷起來。
房中一張圓桌上杯盤狼藉,魏晨伏在桌上像似喝醉酒睡著了一般。譚青虎則斜倚在椅背上,臉色一片青紫,兀自勉力咬著牙堅持。李青搶上幾步,探了探魏晨的鼻息,已然沒了一絲氣息。一旁譚青虎也是氣息紊亂,脈象虛弱、遲滯,顯然毒性已深入經脈之中,連靈氣的執行都已受阻。
陸婉婷一跨入房中,整個人已經傻了,眼中慢慢浸出一滴淚來,眼看著要哭出聲來,被李青一把捂住。撲在李清歡中哭了半晌,見李青面色鄭重的搖了搖頭,這才意識到自己魯莽了。這院子還未詳加檢視,若是敵人就隱在暗處,似自己這般慌亂,豈不給人留有可趁之機?想到這些,陸婉婷長吸了幾口氣,強自平復了心境,輕輕自李青懷中起身,轉過頭去,輕輕擦了淚水。
李青見陸婉婷已恢復如常,低低呼了口氣,提了槍,站在門前,並不踏出一步,幾條長藤自身下竄出,貼著地面蜿蜒遊走,巨蟒一般將四周房屋一一撞開。這會兒天剛破曉,各處房中還是一片昏暗,但饒是如此,李青也已看出這院子裡並沒有別人。
暗暗鬆了口氣,正要回身將譚青虎抱入轎中,抬回城主府醫治,院門忽然開了,一個白衣身影緩步而入,身後院外那些軍士也不知被施了什麼法術,一個個木雕泥塑一般戳在那裡,一動不動。
李青望著白衣身影,瞳孔漸漸縮了起來,許多長藤如同長蛇般在空中舞動不休,手中長槍輕輕振顫著發出陣陣龍吟,院子裡一瞬間變得一片冰冷,空氣中隱隱有殺意瀰漫。
陸婉婷見那白衣人從院門大搖大擺而入,又瞥見李青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便知道來人必不簡單。囑咐二丫看好了兩位統領和徐衛,自己提了劍站在李青身旁。
“這才幾天?沒想到咱們又見面了。”白衣青年仰頭向四周望了望,腳下不急不緩,似乎並未瞧見兩個少年緊張的模樣,語氣隨意的猶如老友重逢一般,竟有幾分親切。
“玉公子?你怎會來到這裡?”李青望著白衣青年,心中大感意外,但轉念一想,心中便已瞭然,看來今日早些時候進城時,守城的軍士說城中已進了怪物並非虛言,只是不知這位玉公子有何目的,今日相見,自己勿要小心,只怕一個不慎,心中又生出異念來。自從桃花溪見了一面,李青對這位玉公子已有了些恐懼。
“這位是?”白衣青年並未理會李青的問話,而是微笑著望向陸婉婷,語氣中有幾分意外,也有幾分欣喜,倒像是兄長忽然知道弟弟有了意中人一般,又是擔憂,又是開心。
“青兒哥,這位公子是誰?怎麼看上去像是與你很熟一般?”二丫在房中瞧著有趣,又見自己這位哥哥如臨大敵一般,繃緊了身子,而院子裡那位公子卻一路閒庭信步、意態悠閒,語氣中也沒有絲毫煙火氣,倒如同鄰家哥哥一般可親,二丫望著白衣青年溫文爾雅的身姿,竟有些生出好感來。
“二丫!”小丫頭忽聽耳畔炸雷般大喝,猛然驚醒了過來,不知什麼時候一隻腳已跨到了門外,冷汗撲簌簌落了下來。
“年輕人,”白衣青年見二丫清醒過來,也不以為意,走到院子正中,在一顆棗樹下尋了塊大石坐了,望著幾個少年語氣很是平和,“玉某今天來此並非為了別的,只是向諸位討要一件東西,這件東西原本是玉某家中長輩所留,放在諸位手上也沒什麼用,但對玉某來說卻很是重要,今天只要諸位將東西還了玉某,玉某轉身便走,絕不為難諸位,如何?”
“不知公子所說何物?”李青雖然並未與眼前這位白衣公子交過手,但不知為何,每次見到這位公子,李青整個人都緊繃著,一顆心跳個不停,周身靈氣洶湧澎湃,這種感覺即便是在桃花溪身陷怪物群中,亦或是在雲中澗面對君無益時都未曾有過。那是危險,極度的危險。眼下魏晨已然沒了氣息,譚青虎中毒雖深,但還有救,雖然身旁有陸婉婷和二丫,但對上這位白衣公子,李青卻一分勝算也沒有。李青打算聽聽他要的是什麼,若是當真無關緊要,救治譚青虎最是要緊,李青實不願橫生枝節。
“說起來也沒什麼,只不過是一枚黑色的長針,那枚長針是家中祖父的遺物,流落在外多年,祖母每每思及便黯然神傷,徹夜難眠。為了慰藉祖母對祖父的思念,玉某尋了許久,才聽說失落在歸流城中。昨夜原本已遣了屬下去巡檢司中去取,哪知生了些變故,倒被諸位得了。這才來此與諸位打個商量,能否將那長針還給玉某?也算成全玉某多年的心願,如何?”白衣青年話語中滿是懇切,倒真像是一個一心想著祖母的孝順孫兒。
李青想起那枚長針,單隻看那兩隻怪物竟用了那般珍貴的木匣來盛放,事後又有殺人滅口的想法,便知道那枚長針定然不凡。但現如今若是不交還與他,自己三人或許還能走脫,但譚青虎卻是萬萬不能帶走了,那枚長針雖然重要,又如何能抵得過一條人命?李青咬了咬牙,正要點頭,忽然心中一動,這玉公子統領魔怪,哪裡是這般可信?這長針對他如此重要,若是得了長針仍舊不想放過自己幾人,到那時豈不是少了憑藉?想到這裡,李青忽然一笑,“公子如此重孝,我們原該成全,只是那枚長針此刻並未隨身攜帶,不如公子隨我等一併迴轉,待到了府中取了長針再交於公子,如何?”
白衣公子笑了笑,輕輕嘆了口氣,“小兄弟幾日不見倒似奸滑了許多,若是換作旁人怕是便信了你的言辭,只可惜那長針與玉某有所感應,此刻分明就在你的懷中,你卻說並未攜帶在身,看來是不相信玉某,幾日前枉費了玉某許多心血,小兄弟仍舊對我族人心存偏見,莫非以為玉某空有一副好心腸,卻無雷霆手段?”白衣公子話音剛落,面色忽然沉了下來,方才還春光明媚的院子忽然間變得暗了下來,黑暗中響起陣陣咆哮,彷彿有什麼恐怖的存在正從虛空深處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