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自稱廖漆的小鬼離開以後,克里斯蒂將構擬環境的背景,從沙灘替換成了自己過去曾經常光顧的一間酒吧。
依照她的記錄,生成的背景裡滿是碰杯的“哐當”聲與喧囂的交談聲。
克里斯蒂抱著一把貝斯坐在了駐場的舞臺上,只是略微撥動了一下琴絃,臺下便自動響起了不合時宜的掌聲——就好像這低沉的貝斯聲,能夠在這喧囂環境裡帶來多少存在感一樣。
瞬間感覺無趣的克里斯蒂搖了搖頭,又把貝斯給放下,靠放在了自己的長筒靴上。
沒意思……自己一個人待在這構擬出來的環境裡,任何的反饋都是提前預設好的。
“感覺好像是在對著自己畫出來的本子在發電。”
她嘟囔著,然後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
“就不應該把那個小鬼給放走……”
不得不說,她現在稍微有些後悔了。
畢竟,在事情出現轉機之前,天知道自己還要被那個“酒神局”給關在這裡多久。而此處基底構擬的所有事物都是自己編寫的,這使得所有的反饋都不會超出自己的預期。
就好像給遊戲下載了全CG存檔一樣無聊。
又因為自己那過於發達的“虹橋腦區”,她的潛意識甚至會繞過自己的意志自行程式設計,試圖強行滿足自己的需求。
像剛剛只是拿起了貝斯調幾下音,臺下那些NPC就會崇敬地鼓掌一樣。這在她看來,多少有些陰陽怪氣了。
並且她還不能怪別人——這就是她的虹橋腦區在直接為她略過中間繁瑣的步驟,一步到位地在滿足自己。
這也是為什麼她有點後悔自己把那個小鬼放走了。
在這片空間裡,除了依照自己思想構擬之物以外,她總得留一些不可控的變數給自己解悶才是。
一個被卡戎忽悠過來的倒黴蛋……
這是她對於廖漆的印象。
千里迢迢來到水仙平原裡,就為了將她從夢境中喚醒。傳遞自己曾經那個僱主,幾條不痛不癢的口信。
或許一個深度2的調整人的全部價值,在這些暗網AI的眼中,也就是當個合格信封的程度了。
雖然用人類的道德標準來評判一個人工智慧好像是自己的問題,但在她看來,那個總是喜歡把自己給cos成船伕的老東西,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為了獲得令自己升格至深度8的資格,當年的她不得已在奧林匹斯的視野下,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而面對幾家公司的圍剿,卡戎卻是在最後一刻離自己而去。
這使得自己只能將所有的義體下線以求存,藉由深潛介面跑路,令儲存著“曼陀羅”密碼的意識逃到了水仙平原裡。
她原本以為自己只需要等風頭過去,就能返回基底現實。結果沒來多久,她就被那個聖三位一體教的反社會人格患者給找上了,對方硬是要求自己配合他搞個什麼社會實驗。
不願意就把自己給打到願意,最終,她整個人都被改造成了為“日神局”提供算力的硬體,而意識則是一直沉睡至今。
這麼說起來的話,自己相較於被當做“信封”的廖漆而言,又有著什麼太大的區別呢——對那些遊蕩在深淵暗網的惡意程式來說,自己不過只是個更順手耐用的工具而已。
調整的程度越高,對於暗網的瞭解程度越深,克里斯蒂便越是清楚人類的極限在哪裡,以及……在那深邃的深淵之中,究竟還是有著怎麼樣的恐怖存在。
又或者說,人類究竟是生活在怎樣一個臨近深淵的世界之上。
以“第一深潛者”為原爆點,人類創造出了遠超自身、不可理解的造物。而這或許便是“費米悖論”的真相——在這個寒冷而黑暗的宇宙,所有的文明都註定會被自己的造物所毀滅。
而那些吞噬自己先祖誕生的“後代”,其存在的形式遠遠超出了我們思維的理解。
思緒一下子飄遠了出去,克里斯蒂又回憶起了那個可怕的場景。
作為被卡戎選中駿馬,她曾經臨近深淵,見識過常人難以想象的場景——在超深淵帶,或者那個老東西嘴裡的至高天。
她曾經瞥見過大沖擊的古戰場,看到過那些超人工智慧廝殺的殘骸……那人智原本應有的末日情景。
她曾經看到過……
“乒!”
這間酒吧像是被炮彈正面擊中了一般,劇烈的震顫了一下,接著……
“嘩啦嘩啦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