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支響箭依次劃過天穹,音色各不相同,但具是淒厲的尖嘯,蓋過了戰場上的絕大多數聲音。
這是萬人長給他們的訊號。
在戰場上混了三個月後,李三安已經能輕易地分辨每一種聲音所代表的含義了,第一支響箭點名了他們的千人隊,第二支響箭命令他們進攻,第三支響箭告訴他們向東。
千人長的身影早就看不見了,那是一個膀大腰圓的傢伙,平素看起來只是有些兇惡,但至少說話還是彬彬有禮的,但只要打起仗來,立即就會變成一隻脫韁的野馬......不,或許稱其為憤怒的暴熊更為恰當些,李三安就曾親眼見他用雙拳活活打死過妖獸,千人長也是真正的神念境修士,遠比他們這些只在大秦操練營裡學了煉體之術的半吊子強得多,整個千人隊裡沒人能跟上他的腳步速度,所以平日裡負責統領千人隊的其實是千人長的副手,一個看著文文靜靜,但實際上下手賊陰狠的中年漢子。
副官當然也聽到了響箭的聲音,身旁的旗手果斷揮起了旗幟,但其實完全沒必要,他們這支千人隊沒有新人,每個人都聽懂了命令,開始從混亂的戰場裡抽身向東行進。
在戰場裡辨別方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對於李三安這種從來分不清東西南北的人來說就更加困難了,而且頭頂上是一片厚重的雷雲,數不清的妖族飛獸正在雲層中若隱若現,操縱著碩大的雷霆狂轟戰場,人族的大修們立身在雷雲之下,為十數萬的大軍抵禦著狂雷,為此而打出的道術更是紛亂絢爛,所以別說太陽了,恐怕當夜幕降臨時,他們也瞧不見任何星辰。
根本沒法子靠它們定位方向。
好在李三安有個靠譜的朋友。
柳敬不僅會看圖,也很會分辨方向,在人和妖獸混戰的平原上,他能輕易地分辨出方向來,只要跟著他走,李三安就絕不會走丟。
要是真的走丟了,等回去後少不得要挨罰。
柳敬微微貓著腰,小步快跑著,一刀捅進一個扭著大腦袋四處衝撞的巨虎背上,又迅速抽了出來,李三安跟在他身後,趁著巨虎吃痛慘叫的當,飛快地補了兩刀,一刀砍在那隻巨虎的頭上,一刀也砍在背上,當即讓它斷了氣,柳敬再次俯身,割下耳朵,塞進腰間的背囊裡,計算戰功的東西可不能忘記。
兩人的配合親密無間。
“那邊。”
柳敬抬手指了一個方向,這時候連副官的身影也看不見了,十幾只三人高的巨象衝到了附近,煙塵四起,橫衝直撞下幾乎沒有任何完整的隊伍,大秦的將士紛紛躲避著這些莽獸,它們太過皮糙肉厚,在妖獸裡算是最難纏的,每次出現都會給人族帶來不小的傷亡。
它們已經有靈海境的層次了,算是妖獸中最強大的,再進一步,就可以擺脫獸這個字眼,成為真正的妖,但可惜的是,這種巨象智慧低下,極難破境成妖。
“它們好像就是從東邊來的,”李三安瞧著百人長們朝巨象衝了過去,他認出了其中一個身影,“那個百人長是楊勇,黑翼軍也上來了?”
“早拉上來了,”柳敬領著李三安,靈巧地在戰場中穿梭著向東奔去,“你沒發現?剛才和咱們一起並肩作戰的兩支千人隊都是黑翼軍的。”
“太亂了,沒顧得上仔細看,”李三安說的是實話,每次打起仗來,他的心就砰砰直跳,雖然不是害怕,但那種血湧到臉上耳邊的感覺總是讓他忽略身旁的事,他忽然有些擔憂,“那咱們調走了,這兩支黑翼軍的千人隊豈不是壓力很大?”
“這用不著我們操心,”柳敬瞥了一眼陣型後方的天空,那裡有兩艘大秦的戰艦,高高的飄在天穹,俯視著戰場,“將軍們既然下了命令,必然會有應對之法。”
“說的也是。”
李三安嘟囔一句,他們已經衝出了那片混亂的地帶,但隨之而來的是更為血腥和紛亂的戰場,在衝下一個小小的斜坡後,入目便是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屍體,有人族的,也有妖獸的,李三安甚至看見了一隻足有十幾丈長的巨鷹,栽倒在大地上,將身上的半數屍體都壓成了肉泥,背上有一道極長的劍傷,流下的血將大地都浸成了暗紅色。
這是一隻真正的妖,即使死了也有著讓人心悸的壓力,它的同伴此時正在雷雲中翻滾,而它則是倒黴的那個,不過它在死前也拉下了一個敵人。
在它的爪子上,貫穿著一個人族修士,胸口被開了一個大洞。
“都是空明境。”柳敬嚥了咽口水,他的目光在這片戰場上掃過,忽然猛地一拉李三安的手,指著遠處的一處旗幟,“快看,是副官!”
“走走走!”
李三安急切地想要朝那隻旗幟衝去,這片戰場太危險了,雖然曾在這裡廝殺的人和妖都調去了其它地方,只留下滿地屍體,但李三安還是有些畏懼,因為這裡是真正屬於修士的戰場,隨處都可以見到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修士屍體,也能見到那些彷彿故事傳說中裡的妖族,這讓李三安越發覺得自己渺小可憐。
連這些大人物都死了,以各種各樣的奇怪姿勢倒在大地上,血腥氣和臭氣混在一起,變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幸好李三安已經習慣了這種氣味,不然他肯定會和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一樣,大口大口地吐出來。
兩人一路狂奔,等追上了旗幟才發現,他們這隻千人隊已經跑得七零八落了,旗幟周圍只聚集了不到三百人,若是算上已經陣亡的,大概還有一半的人不知所蹤。
“太亂了。”
柳敬抿著嘴唇,李三安知道,當柳敬做出這種動作時,就意味著他很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