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遠比蘇啟等人想得更加複雜。
張修齊這個名字,本身就是假的,或者說,他口口聲稱的那段貧民窟的悲慘過去,就是一個精心編造的謊言。
他本姓宋,應該叫宋修齊才對。
蘇啟一說出這個名字,馮主事就僵立在當場,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片刻後癱坐在椅子上,不住地嘟囔著,“宋,宋,怎麼會姓宋?”
“姓宋怎麼了?”陳穆岐很是疑惑,輕輕拍了拍馮主事的椅子,“老頭,你倒是說清楚啊。”
“宋......”黎邱低聲念著,半晌後忽然抬起頭,他盯著張修齊,面露驚訝,“如果我沒記錯,三十年前,那個被西林商行擠壓到家破人亡的商行之主,就是姓宋。”
馮主事身子哆嗦了一下,他閉上眼睛,“這是報應......這是報應啊。”
“怎麼回事?當年發生了什麼?”
蘇啟縮回手,張修齊已經暈了過去,不過性命沒有大礙,蘇啟在他的記憶中找到了兩個名字,與此事大有關係,不過他還是想搞清張修齊這麼做的緣由。
馮主事抬頭看了一眼眾人,表情複雜,欲言又止,他似乎很不想將當年的事講出來。
“老頭,”陳穆岐很不客氣地說道,“現在可不是你猶猶豫豫的時候,再磨蹭下去,你們的舍利子可就真的飛了。”
“三十年前......”馮主事終於緩緩開口,“西林商行正在大肆擴張,那時我就在負責大夜城的分鋪,生意很好,但我們有一個對手,叫宋氏商行,他們的生意有八成都與我們重疊,所以西林商行若是想要進一步擴張,就必須將宋氏商行壓下去才行。”
“最初的幾年,兩家雖然較勁不斷,但一直都算守規矩,但隨著競爭越來越激烈,漸漸的,兩家都開始搞一些小動作了,僱人暗中襲擊商隊,賄賂大夜城的高層,散播對方的惡名,甚至收買對方的人,這種事層出不窮,很快,老爺他就失去了耐性,要求我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宋氏商行。”
馮主事顫顫巍巍地抓住了椅子扶手,眼眉低垂,回憶著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所以我們決定用些骯髒的手段,我派人花重金收買了宋氏商行的二掌櫃,讓他竭力勸說宋氏商行與我們在靈藥買賣一事上傾盡全力,大打出手,那時大夜城的靈藥,主要由秦氏、白氏、南合三家商行從南嶺各處蒐集而來,再轉賣給我們,由我們經手賣到西漠,所以誰爭奪了這三家的支援,誰就佔得了先機,當時秦氏支援我們,南合支援宋氏,白家人一直坐壁上觀,不肯親自下場,那二掌櫃按照我的命令,暗中弄丟了十幾批南合的貨物,惹得南合商行大怒,宋氏商行不得不花重金賠償。”
“而且當時為了聯合,宋氏商行一直想要與秦氏聯姻,娶走秦氏的閨女,”馮主事輕嘆了一聲,“也是我派人,在秦氏女到訪宋氏時,與那二掌櫃裡應外合,將那女子綁了,下了藥,丟到宋氏一個紈絝子弟的床上......第二天,那女子就死了,出事之後,秦家大怒,宋氏百口無言,最關鍵的是,有那二掌櫃的幫忙,宋家人即使懷疑我們,也沒有任何證據,就這樣,秦家臨陣倒戈,轉而支援我們,而宋家也因為之前的賠償,銀兩週轉很差,沒多久,就在我們的竭力打壓下,徹底敗退了。”
“我本想到此為止,因為西林已經勝了,沒必要再和宋家糾纏,但老爺不同意,他認為該斬草除根,”馮主事面露痛苦,“有那二掌櫃的幫忙,宋氏很快就被我們逼得家破人亡,不得不捏著鼻子將大部分家產賣給了我們,宋家人本想離開此地,但半路上就被老爺派出的殺手襲擊了,我聽說是無一人倖存,但沒想到,沒想到竟然......”
“竟然還有我這個餘孽活著,對吧?”張修齊已經醒了過來,他盯著馮主事,面露仇恨,“我爹是宋家五房的兒子,在宋氏商行不算得寵,也沒掌管什麼生意,與你西林更是無仇無怨,宋氏商行敗了後,宋家人帶著僅剩的財產,打算去中州謀生,但沒想到你們西林商行如此毒辣,竟然派出殺手斬草除根,但偏偏我爹孃運氣好,在逃命的路上被一位過路的修士救了,僥倖活了下來,我想那些殺手大概是隱瞞了這件事。”
“我爹為此斷了一條手臂,他們只好就近在大夜城附近隱居下來,幾年後就有了我,但貧困交加,我娘在生我的那天晚上難產死了,因為我爹叫不起大夫,連下葬的錢都是借來的,我七歲那年,我爹也病死了,他在臨終前,將整件事告訴了我,他已經猜到了二掌櫃的背叛,只不過無法確定,從那時起,我就告訴自己,要以牙還牙。”
馮主事怔怔地看著目光兇狠的張修齊,半晌後恍惚地說道,“所以當時你在西林商行做苦力......”
“當然是為了混進西林商行!”張修齊笑了起來,“從十歲起,我就在打聽你的事,你喜歡吃什麼,愛去哪家飯館,平日裡鍾愛哪個青樓,我調查得一清二楚,你喜歡什麼樣的手下,我自然也心知肚明,裝出被你賞識的樣子,再簡單不過了。”
馮主事一臉痛苦。
蘇啟瞥了一眼大仇即將得報,笑得異常開心的張修齊,開口說道,“我在他的記憶裡尋到了兩個人,一個是瘦高個,名字似乎是白啟南,另一個是位老人,名字叫皇甫敖,這兩人在四五年前就與張修齊接觸了,一直從他手中弄些西林商行的秘密,不久前,張修齊得知西林商行與半山宗的交易後,就將舍利子的訊息告訴了這二人,昨天夜裡,張修齊偷偷溜入那間密室,但他發現他既打不開木盒,也無法將木盒帶出密室,只好按照皇甫敖教的方法,動了些手腳,隔著木盒,在舍利子上留下了一些特殊的印記,於弘從大夜城出發後不久,就被人盯上了,即使他將木盒藏在諸多貨物之中,也被人迅速找到,”蘇啟看向黎邱,“所以儘管城衛軍到得很快,他們依然成功離開了。”
“不過張修齊大概沒想到,他在對那木盒動手腳時,舍利子同樣反噬,在他身上留下了佛氣,這才被我們抓住了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