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子夜,天空出人意料的晴朗起來,一彎斜月升上穹頂,七八點疏星散墜四方,河水隆隆作響,林中蟲鳥鳴叫,北方的風越過高山和叢林吹來,清新凜冽,沒有了白日的潮溼沉悶,若是忽略掉此地的緊張氣氛,倒的確是一個怡人的夜晚。
懸崖上人影幢幢,天機閣的修士聚來過半,從天元到空明皆有,分立在兩岸,將神宮牢牢守在正中,陸機和一位剛到的白髮老人並肩站在趙子身後,他自稱鍾離老道,也是天機閣的供奉,蘇啟雖然沒有聽過他的名號,但也能看出他實力強大,而且陸機在與他交談時沒有半分傲意,完全是平等待之,這二人一同護住了趙子的左右,遮掩著他的氣機,雖然他們不認為傳統派會冒險出手襲殺趙子,但只怕萬一,畢竟傳統派行事向來瘋癲,幹過不少出人意料的事。
趙子滿頭大汗,神氣都衰弱了不少,這種推演太過耗費心力,而且這欺瞞大術他也只用過幾次,還不醇熟。
隨著月光愈發璀璨,河水上開始有月影倒懸,趙子終於長舒了一口氣,他擦了擦頭上的汗,雖然疲憊,但目光炯炯,他看向陸機,“可以了。”
陸機眼中閃過一絲喜悅,“場中修士,全都由你指揮。”
趙子輕輕點頭,走至河畔,一指水面,“以神宮為中心,水面上方三丈,北斗七星位,天樞位兩件空明法器鎮壓,其餘六星各一件。”
天機閣的修士迅速動作,抬手扔出了自己的法器,一時間,鼎、劍、槍、刀紛紛浮空,落在趙子指點的位置。
“北斗七星位上方十丈,紫徽宮位,以一件天元法器鎮之。”
陸機大步向前,輕輕一擲手中的鋤頭,紫徽宮位上瞬間爆出耀目的光彩。
“紫徽宮位東七丈,立青龍位,一件築神法器鎮之。”
“紫徽宮位西七丈,立白虎位,一件築神法器鎮之。”
“紫徽宮位北七丈,立玄武位,一件築神法器鎮之。”
.......
趙子是此地唯一的聲音,他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天機閣的修士將法器放在正確的位置,直到這片水面上空密密麻麻鎮了二十餘件法器後,他才艱難地抹了抹額頭,仰頭問道,“那位前輩可在?”
“在。”那道清脆的女聲再次響起。
“還請前輩掌控此地法器,至於方法......”
趙子快速地嘟囔著什麼,聲音弱小,幾不可聞,但很明顯那位抱一女修聽清了,因為半晌後,她輕輕吐了一個字。
“好。”
天穹上忽然出現一個朦朧身影,她似乎穿著一件月黃色的袍子,一指輕輕落下,靈氣浩然注入,二十餘件法器瞬間安定,在沉寂了片刻後,又陡然綻放出強大的靈光,它們圍繞著某一點緩緩旋轉起來,就像是真正的九天星辰,垂落下的靈光沒入河面。
“有意思,我還好奇這小胖子學了什麼偷天換日的大術呢,原來是衍星術。”紅筠突然插嘴,她雙手抱胸,看上去興致勃勃,“這可是一門有用的秘術,對你的陣法幫助也不小,若是有機會,從那胖子手裡騙來!”
“什麼來頭?”蘇啟有些好奇。
“天庭大帝衍星真君的看家本領,在他手裡不止是可以欺瞞大道那麼簡單,甚至可以真正的改天換日,相傳在滅掉妖族舊地的戰爭裡,天庭本來是處於下風,就是靠著衍星真君的大術硬生生地反轉了局勢,不過衍星真君也被那位不朽妖祖不落天打成了重傷,所以在與你們人族的大戰裡,並未真正露面。”
“衍星真君......”蘇啟默默唸叨一遍,“聽說天庭一共有九位真君?”
紅筠點了點頭,“嗯,均是天庭的頂尖大帝,年紀最小的一位估計都已經活過了三十萬年,手段很難纏,你們人族大帝的最強者也不過與他們實力相仿罷了,倒是元淮,他在靈魂上的造詣應該比他們出眾一些,不過在這些真君的頭頂上,還有真正的天庭主宰者,包括天庭之主在內的三位仙王,他們實力已不可測,是真正接近那個境界的人。”
“既然是一位真君的絕學,那這衍星術為何會流傳到界路去?”蘇啟很是不解。
“衍星真君弟子眾多,流傳出去也屬正常,不過小胖子手裡的應該不是完整的衍星術,而只是其中利用法器的秘術卷,真正的衍星術是可以無需法器輔佐,也能偷天換日的。”
就在說話間,河面上空的法器已經撐起了迷濛的靈光,它像霧氣一般擴散到河面上,河水微微盪漾,似乎在不知不覺間,有某種東西變了。
“這一座神宮搞定了,需要去上游。”
趙子望了一眼飄在空中的法器,有些犯了難,“可若是我們離去,剛剛那些什麼傳統派修士過來搞鬼怎麼辦?那可就功虧一簣了。”
“他們沒那麼傻,”陸機冷笑道,“就憑他們自己,還沒能力避過神宮取走下面的龍骨,必然會等到你這欺瞞大術佈置完成,才會找機會偷雞摸狗!”
趙子愣了一下,似乎覺得有道理,又偷偷問道,“那上面那位前輩怎麼辦?頭尾兩座神宮離得如此遠,她有辦法同時操縱嗎?”
“不必擔心,她功法特殊,即使再隔著一千里,她也有辦法同時掌控九地。”
“那我就放心了。”趙子拍了拍胸脯,回頭衝著蘇啟擠眉弄眼,一副得意模樣,隨後一溜煙地踏空而起,直奔上游的其它八座神宮。
蘇啟哭笑不得,御劍而起,飛上高天時,他忽然發現,因為今夜的天氣頗為晴朗,月色也算皎潔,南江在夜幕的籠罩下還散著微微的淡光,可以看得清晰,連江岸兩側的地勢、山脈也在眼中一覽無餘。
北岸山峰散亂,南岸有深谷幽幽。
蘇啟呆住了。
“怎麼了?”東方霽月察覺到不對,出聲問道。
蘇啟怔怔地望著此地的山川地勢,好半晌後才艱難開口,“我們恐怕搞錯了一件事,那位青燈半帝並非是想用龍氣溫養帝屍,來讓某位古帝復活,而是想借用龍氣,來引導此地的山川地脈匯於一處,之前我便覺得奇怪,一具半帝龍屍,就算龍氣再充沛,又怎麼可能讓大帝復生?如果我沒猜錯,真正用來讓大帝復生的,是這南嶺的百脈靈氣!”
“而且,那具帝屍應該不在神宮之中,”他抬手一點,指向南岸的一座幽谷,“而是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