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卓?”
一聲虛弱的低喚傳入蘇啟的耳中,他迅速扭頭,右前方的樓梯下似乎有個趴伏的身影,他的身上橫著一截斷掉的橫樑,上面正燃著大火,若不是橫樑下有些碎石阻隔,這個人恐怕已經被活活燒死了。
蘇啟用力推開面前橫七豎八的木頭,艱難地在滾燙的磚瓦上越過,他在那個人面前緩緩蹲下,才發現他的面板都已燒焦,半個腦袋被石頭砸中,血肉模糊,幸也不幸,灼燙的石頭將他的傷口直接烤焦,沒有大量失血,這才勉強堅持下去,等到了蘇啟。
但即使是這樣,他也活不成了。
蘇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並未嘗試救出他,僅僅是伸手撥開了幾塊碎石,露出這個人的半張臉,蘇啟仔細盯著看了半晌,才發現他竟然是高沉。
高沉的臉緊貼著地面,只有一隻眼睛露了出來,裡面全是鮮血,微微睜著,他語氣飄忽,“是阿卓嗎?”
“是我。”
“去、去救南宮......”
高沉的胳膊不住地抽搐著,蘇啟愣了片刻,才發現他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北邊,那是客棧後門的方向,“她在那,在那......南、南宮,我不知道她有沒有......有沒有......”
“好,我這就去!”
蘇啟握住高沉的手,重重點了點頭。
“好......”
高沉彷彿失去了全部的力氣,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但很快就平靜下來,那隻眼睛朦朦朧朧,仍舊積滿了血。
蘇啟看不清他的眼裡是否還有神采,但他知道高沉死了。
他伸手撫平了高沉的眼睛,跨過倒塌的房梁,向後門而去。
南宮在那個方向。
高沉撐到現在,就是在眷掛她。
高沉也很喜歡她,事實上,在駝隊裡很少會有男人不喜歡南宮沫,雖然歷經風塵,但她的身上仍然帶著一股難以掩飾的書香氣,那是浸潤在她的骨子裡的東西,與她的驕傲一起,凝成了一個與旁人截然不同的女子,她的談吐,她的一顰一笑,無不與世獨立,讓人沉醉。
雖然蘇啟並不瞭解她,但蘇啟這具身體的主人司空卓,卻似乎視她為生命。
火焰劈啪作響,蘇啟的面板已經燙傷,幾乎沒幾塊完好的部分,他的呼吸微弱,嗆人的煙塵不止是遮蔽了他的視線,似乎也奪去了他思考的能力,暈眩感、嘔吐感接替而來,唯一能讓他跌跌撞撞,拼命向前的,大概只有心中的一股執念。
蘇啟是個路人。
他見證著往昔的一切,或許這和當年真實的歷史有很多偏差,但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曾活生生存在的,他見到過沙漠夜下面色紅潤的南宮沫,也見過在商鋪裡自信驕傲的陳楚楚,也記得在明月酒樓中的肆意暢飲,而不久前幾人聚在客棧中打牌的場景也記憶猶新。
他未曾識過他們,卻也窺見了他們的一切。
他不是司空卓,但他想為這個人做些什麼。
客棧的後門已經燒的面目全非,能隱隱約約望見後院,裡面的駱駝大多已經跑散,也有不少慘死在烈火中,蘇啟站在一堆木頭和磚瓦間,茫然而緩慢地四下張望著。
“南宮?”
他的聲音嘶啞而細弱,他很難想像這竟然是自己的聲音。
“南宮?”他竭盡了全力,拼命喊了一聲,他的胸口火辣辣的痛,似乎整個肺已經塞滿了灰塵。
沒有任何聲響,只有火焰在吞沒木頭。
蘇啟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他緩緩蹲了下來,他的體力已經耗盡,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毫無疑問,他是根本走不出這間客棧的。
不過這樣也好,給這場試煉劃上一個終點,或許真實的司空卓也是死在這裡。
他左右望望,左前方的牆壁仍然完好,橫斷的房梁斜斜地搭在那裡。
一個不錯的埋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