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劍瀾剛說了一句“他暈倒了”便有僧人急急上前,從他手中將那老僧接過,仔細扶至偏殿內,看來這老僧在寺中地位十分不凡,全寺僧人和曇宗等人竟俱被引動,神情大多極為關注。
林劍瀾呆呆隨著他們進到內室之中,那老僧已經被平放於床上,曇宗將他手腕拿過,輕輕將手指搭在脈上,過了片刻面色稍顯輕鬆,沉吟道:“脈象略顯短促,倒不礙事,似乎為一時之間氣血翻湧,以至暈厥,靜躺些時辰,自然便會醒來。”
慈恩寺方丈皺眉道:“大智師兄修為已十分到家,心靜如水,難起波瀾,怎的今日會突然氣血翻湧?脈象短促顯是受了什麼驚嚇。”說罷回身向那沙彌道:“悟常,你過來。”
那沙彌戰戰兢兢擠了進來,垂頭道:“方丈。”
那方丈道:“你怎生照顧的大智長老?竟讓他發生今日之事,已快近一年之期,若是在慈恩寺有個好歹,我們全寺都難以擔待,自己去領四十禪棍吧!”
那沙彌幾乎哭了出來,抽了抽鼻子,垂頭喪氣的向外走去,林劍瀾急道:“方丈,不關這位小師父的事,是晚輩莽撞了!”便將剛才之事描述了一番,卻將那老僧所提之字略過。
其實眾位僧人見大智由他摻出,心中大多已覺得大智暈倒必和他有些關係,只礙於曇宗情面不好當面責問,此時見他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俱都沉默不語,過了片刻,那方丈才道:“大傢俱都圍在此處喧鬧,不利於師兄靜養,請各位移駕到正殿,悟常,你且在此守候大智長老,若他醒了,速去正殿稟告。”想想又道:“林少俠,齋堂尚供有齋飯,若不嫌小寺粗陋,可自己取用。”說罷和眾僧一時間走的乾乾淨淨。
林劍瀾見那老僧仍是雙目緊閉躺在床上,悟常卻因少捱了一頓打,面上略顯喜色,見林劍瀾兀自沉思,輕聲走到他面前道:“施主,那簾子……”
林劍瀾猛的一驚,自己因出了這檔子事竟將在西廂房的萬秀忘了個乾乾淨淨,心中頗為內疚,急奔出屋,到了那下屋門口趕緊收拾起散落的窗簾趕回萬秀處,見她躲在床角處的陰影中,倚在上面,拿著一本書仔細翻閱,口中則是輕聲吟哦,見了林劍瀾急忙將書放下,看他手忙腳亂的將窗簾遮擋好,方將面上黑紗摘下,對著林劍瀾一陣打量道:“林公子,你怎麼突然心神不寧的樣子?可是出什麼事情了嗎?”
林劍瀾一怔,不知該不該與萬秀提起那老僧與父親之事,將案角的油燈點亮,方道:“阿秀餓了吧,我去拿些齋飯,在家一日好,出門千日難,恐怕我們要將就一頓了。”說罷轉身而去。
二人默默用了些齋飯,因心中有事,卻都吃的不多,林劍瀾偶抬起頭來,便能看到阿秀抬眼向他望去,卻立刻低下頭去,並不作聲。他知萬秀心思敏感,暗自替自己擔心,然而這老僧說出他父親的名字著實讓他心亂如麻,他們正無話可說,卻聽外面傳來幾聲叩門聲,有人道:“林施主,曇宗方丈請你去他禪房中敘話。”
林劍瀾與萬秀對視一眼,柔聲道:“阿秀,現下的確有些事情,我要問個清楚明白,現在不說,也是怕你擔心,你且在此處休息片刻,我去去就來。”
林劍瀾隨那僧人到了曇宗休息之處,見室內甚是儉樸潔淨,曇宗坐於蒲團之上正閉目打坐,旁邊則燃著三炷清香,那僧人將他讓到屋內便輕聲將門掩上離去,林劍瀾不敢出聲打擾,只悄然立於門口處。
窗外投射進來一片光線,將那三炷香影映在地上,彷彿朦朧輕煙在地上游走一般,三道細小的黑柱則是越來越短,最後全都熄滅。林劍瀾見最後一截菸灰驀的掉了下來,聽曇宗輕咳了一聲,回頭望去,見他面露笑容,十分慈祥可親,道:“少年,心境可平靜下來了麼?”
林劍瀾方了悟為何曇宗差人尋他來此敘話,卻又在這裡打坐一言不發,原來是為了給自己一段時間平靜心神,此時一炷香的時辰靜靜過去,清香滿室,竟已不似剛才那般千絲萬縷亂纏心頭,也是一笑,走到曇宗身旁盤膝坐下道:“好多了。”
曇宗點點頭,道:“那老衲便直說了,今日暈厥的那位長老法號‘大智’,你離開之後,老衲和其他各位方丈其實心中俱都有些疑惑,只因我們深知他萬不會因為一齋一飯之故便受了什麼驚嚇,因此各位方丈委託老衲前來與你探問一下,是否其中另有什麼隱情。”
林劍瀾心道:“果然,因為碗碟摔破便昏了過去,任是誰也不會相信。可是這老僧看到我臉色大變,又將我父親名字撥出,我又哪裡知道是何緣故?”想到此道:“方丈,裡面的確有些隱情,但是我自己也是不明就裡,能否冒昧相問,這位大智長老是何來歷?”
曇宗沉吟了片刻,方道:“少年,有些事情,老衲並不清楚,有的則是即便知道了也不能與你明講,我只能說些無關緊要之事,你可曾注意到,老衲這一輩,均是‘曇’字輩,大多已經去世,或有其他高僧則隱遁在荒山野寺,甚少往來,而老衲的弟子,則以‘道’字為號,慈恩寺的方丈法號‘道證’,而老衲的徒孫這輩,則是‘悟’字輩了。”
林劍瀾奇道:“那這位大智長老,卻是排在那一輩呢?”
曇宗道:“不錯,他的法號卻與眾人不同,雖道證稱他為師兄,然而他卻也不能算做是老衲的弟子一輩。
林劍瀾聽他在輩分上繞來繞去,當真是一頭霧水,問道:“那他總要有個師父才是,他的師父是哪位高僧?”
曇宗皺眉道:“這位大智長老,十餘年前來在洛陽白馬寺出家為僧,雖出家人四大皆空,然而其間有些情形卻和世間不差毫分,他一來沒有拜什麼師父,而來又自稱‘大智’,自然被白馬寺的僧人視作狂妄自大之徒,備受排擠。”
林劍瀾乍舌道:“原來出家人竟也有什麼門系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