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文恭帶皇甫端到了中軍帳.梁中書離座相迎.以他方面大員的身份.如此禮數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七個兵馬都監在下面看著.心中都不悅:“大人對這幫沒功名的草民如此推愛.真是有失朝廷家的體統.”
現在的梁中書哪管他甚麼體統不體統的.誰能幫他陣上陣下立功.他就高看誰一眼.和史文恭、皇甫端客氣了幾句.梁中書詫道:“盜遼主御馬者不是還有位段義士嗎.怎的不見了.”
史文恭便回道.段景住是個閒雲野鶴之人.住不慣軍營.今日一大早.他就告辭了.梁中書的邀請卻是遲了一步.
梁中書聽了.嘆息道:“唉.還是我的福薄.與奇才俊士失之交臂.實可憾也.”
既然與段景住失之交臂.和皇甫端可不能再交臂失之.於是梁中書吩咐下去.大擺便宴.款待當世伯樂.酒席上說起照夜玉獅子的來龍去脈.眾官兒皆驚.梁中書還要考較皇甫端本事.命人牽了自己騎乘的幾匹戰馬上來.皇甫端只是眼睛一瞄.便把每匹馬兒平日裡的習性、脾氣、長處、缺點.如數家珍一般.列舉得明明白白.梁中書的馬伕聽著先五體投地.大讚皇甫先生好尖眼睛.
七個兵馬都監不服.稟過樑中書.也把自己的戰馬拉上來.要難一難皇甫端.誰知卻是難者不會.會者不難.皇甫端右手夾菜.左手飲酒.眼中看馬.口內批詞.目光所至之處.當真是一覽無餘.再無疏漏之處.就是說書先生也沒這般好鋼口.七個兵馬都監此時不得不服.心中都道:“原來這大鬍子還算有幾分旁門左道的本事.”
梁中書見皇甫端果然是伯樂之才.便招請他做自己軍中的馬醫.皇甫端見推辭不得.只得依從了.梁中書大喜.笑道:“得皇甫先生相助.吾軍馬無憂矣.”
皇甫端這時道:“大人既請我掌馬.須得依我一事.”
梁中書問道:“卻不知是何事.先生儘管說來.”
皇甫端便侃侃而談:“軍中萬馬千軍.蹄口雜亂.是疫病多發之地.調理之要.在防而不在治.聖人有言..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此之謂也.若大病已成然後藥之.大亂已生而後治之.猶如臨渴鑿井.急鬥鑄刀.不亦晚乎.”
梁中書聽著.心中陡生知音之感.暗道:“這位皇甫先生果非常人.這番話雖然只說醫馬.卻何嘗不是治世之箴言.梁山如今大亂已成.我此來縱能平變.但國家經此一役.也不知耗費了多少國帑錢糧.元氣已是大傷..當日梁山初亂之時.袞袞諸公卻在哪裡.唉.莫說梁山.只看這天下擾攘.也不知有多少‘未亂’被置之不理.待變成‘已亂’時.甚麼都遲了.”
想到喪氣處.不由得意興索然.但還是強打起精神向皇甫端道:“先生所言.令人頓開茅塞.卻不知這預防之道.卻當如何.”
皇甫端道:“還請大人分撥人手.四下裡採買合適藥材.或飼馬以增其抗力.或熬煮灑於馬廄絕疫病根本.雖舍小錢.軍馬卻得泰山之固.”
七個兵馬都監聽著.心頭頓時雪亮:“好啊.果然是千里做官只為財.這個大鬍子看著道貌岸然.這下終於把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咱們軍中戰馬雖然不多.但攢雞毛湊撣子.要花的‘小錢’還能少了.只消這大鬍子從中上下其手.打完這一仗後他就是兩袖金風了.”
這時.卻聽梁中書說道:“先生說得有理.就依先生之言.人手錢糧.由先生所欲……”
睢州兵馬都監段鵬舉聽得心頭火熱.當下挺身而出.慷慨激昂地正色道:“大人.皇甫先生初來.未能深知軍中之事.末將不才.願做皇甫先生副貳.”
其他人亦是爭先恐後:“大人.我等願共襄盛舉.”
史文恭見皇甫端得了梁中書重用.心中暗暗替他高興.此時見群情振奮.他是個直性漢子.哪裡識得其中的奧妙.心道:“連這些飯桶都踴躍上前.我豈能不助皇甫先生一臂之力.哼.若說到弄馬.哪個能比得了咱們曾頭市的男兒.”
當下出列向梁中書拱手道:“大人.皇甫先生總攝軍馬.麾下不能沒有得力之人.我們曾頭市的男兒最善養馬.我便給皇甫先生調撥百十人過來.包管滴水不漏.”
皇甫端聽著心中一凜.暗道:“糟了.若這梁中書納了史文恭之言.我事如何能成.”
當下搶在頭裡開言道:“各位莫要自告奮勇了.助我養馬之人.雖以識馬性為先.但亦要通曉各處軍情人脈.如此做起事來方能事半功倍.史兄的好意.在下心領.但這人選問題.還是由梁大人從軍中選拔吧.”
梁中書看著七個兵馬都監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這才開言道:“既如此.就由七位都監各挑得力人.助皇甫先生成事.”
七個兵馬都監大喜.再看皇甫端時立馬順眼了許多.皆思忖道:“原來這位皇甫先生也是可交之人.”
皆大歡喜之下.眾人向梁中書告辭出帳.七個兵馬都監又拉著皇甫端說了半天結交話兒.各自興沖沖地去了.
史文恭在遠處等著皇甫端.悶悶不樂.待七個兵馬都監一走便問道:“皇甫先生.何以拒絕兄弟的好意.與那些小人共事.豈有善果.”
皇甫端便款款地道:“史兄莫急.聽我道來.那七人為圖利而來.我知之甚深.但若我將他們拒之門外.他們明裡不敢如何.暗裡算計起來.咱們再盡心盡力的弄馬.可是強龍壓不住地頭蛇.也只能落個灰頭土臉.就此慘淡收場.那時豈不誤了大事.史兄你想一想當今世上這群貪官汙吏的作為.就應該明白些甚麼了吧.”
史文恭終於恍然大悟.氣恨道:“狗賊.”
皇甫端勸道:“史兄莫怒.既然你與他們共伍.就要學會象狗一樣活著.象人一樣思考.這才是正路啊.”
史文恭攥拳切齒道:“終有一日……”
皇甫端冷笑道:“終有一日又如何.外面的梁山、呼家將倒是迎來了終有一日.可還不是被人圍剿.”
一想到自己也是圍剿梁山呼家將的一員.史文恭整個人的精氣神象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萎了下去.過了半晌.才茫然道:“皇甫兄.你說.我們曾頭市來打梁山.是不是做錯了.”
皇甫端淡然道:“我只是一個醫馬的.這樣雜難的問題.莫要問我罷.其實.你自己心裡明白.只是形勢比人強.一時難以承認罷了.人活著.難啊..”
史文恭再不多言.只是垂頭縱馬.臉色變幻間.也不知在想些甚麼.
回到自家營盤.和曾家五虎、鬱保四說起心中積鬱.大家都是相顧無言.最後還是勉強道:“咱們在這裡.為的是梁大人的厚情.其餘的七七八八.還是莫要計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