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燕青說得恓惶,西門慶驀然間哈哈大笑,笑聲中連連揮手道:“燕青兄弟何至於此?”
帳中梁山眾好漢都是精神一振。每當西門慶如此神采飛揚之時,必有驚人之舉。今日盧俊義性命危如累卵,他卻能如此大笑,肯定是有成竹在胸了。
燕青卻是初見西門慶,不知其人本事,聽到他笑得歡暢,心中不悅道:“聞病則喜,幸災樂禍,豈配稱為天下義士?”當下強忍不快,抱拳道:“小子的主人如今命懸一線,小子捨身救主,已是走投無路下的絕望之舉。三奇公子如此大笑,可是笑小子不識羞恥,甘為男寵嗎?”
既然絕了求救於梁山的指望,燕青心中傲氣便生,縱然是直面名震天下的三奇公子西門慶,他的言辭中照樣充滿了少年人獨有的鋒利。
西門慶急忙道:“非也!我笑只笑,旬日之間,河北玉麒麟就能得脫羅網,做我們梁山的座上客!”
此言一出,眾頭領大喜,燕青大驚,異口同聲地追問道:“卻不知哥哥此話怎講?”追問間一雙雙眼睛緊緊地盯住了西門慶,唯恐他又來一句“天機不可洩露”。
萬幸西門慶這一回並沒有賣關子,而是從容道:“方才我一時情急之下,只顧傳令發兵大名府,卻沒有引導眾兄弟深思熟慮。若不是蔣敬哥哥不甘隨波逐流,出頭提出自己的意見,西門慶此時已然在咱們梁山軍中埋下了專橫獨斷的種子——這是我的疏失,這裡向眾兄弟謝罪!”
說著,西門慶長身拜倒,眾人急忙拜倒還禮,亂紛紛道:“哥哥快快請起!”
大家起身後,楊志道:“四泉兄弟何必在意?軍情緊急時,必須果決勇毅,獨斷專行,若甚麼都計較起來,也會誤了大事。兄弟是知兵的人,如何這般膠柱鼓瑟?”
西門慶笑道:“若是軍情緊急,自然要果決勇毅,但此時並沒有緊急軍情,若還獨斷專行,就是為將者的過失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愕。蔣敬道:“青州有大軍圍城,大名府有盧員外望救目穿——怎可謂軍情不緊不急?”這一語道盡眾人心聲,大家齊齊附和點頭。
西門慶撫掌道:“蔣敬哥哥慮事雖密,可惜還不全——咱們先說青州。”
說著,西門慶並起四張桌子,攤開一卷京東路地圖,指著圖上山川隘路道:“眾家兄弟請看。青州北面臨海,東面東南面濰州、密州、萊州、登州亦是臨海之地,南面有魯山和沂州沂山包裹——這些意味著什麼?”
楊志、歐鵬、郭盛、蔣敬等數人心頭猛省:“四泉哥哥(兄弟)所言,莫不是官軍糧道?”
西門慶點頭道:“正是!前些日在青州與呼家將議論敵情時,得知呼家將曾四下打糧,誰知左近那些州郡,天高皇帝遠,官倉中的糧食都被狗官肥了自家,因此一無所獲。如今青州城下多了六萬官軍,騾馬無數,這些傢伙用甚麼喂他們?”
鬨笑聲中,西門慶伸手向地圖上一指:“朝廷樞密院派梁中書總領進剿人馬的本意之一,就是由河北東路的濱州、棣州、德州、博州經由山東歷州、淄州向青州城下供糧,如果是當家河北的梁中書掛帥,這河北路糧食的運送自然就勤謹些,官兵騾馬們也就餓不著肚子了。”
聽得此言,眾好漢又是齊聲大笑。
西門慶伸指劃過青州西南部:“第二條糧道,就是由京東西路水道北上運糧,省了多少人伕之力,然後經袞州進青州。”說到這裡,西門慶笑而不語。
這時卻有更多的頭領們看出了門道,齊聲道:“哈哈哈!這條糧道可不正打咱們梁山泊前過?這不是把上好的美酒,送到咱們鼻子底下來了麼?”
蔣敬此時茅塞頓開,將額頭一拍道:“怪不得四泉哥哥氣定神閒,原來只消咱們扼住了官軍的這兩條糧道,他們就是出了水的魚兒,又能蹦躂到哪裡去?縱有六十萬人馬圍青州,但青州城裡經過了兩番補給,糧秣充足,呼家將又是國之名將,攻而不足,守則有餘,只待官軍無糧自亂,破之必矣!”
西門慶點頭道:“正是如此!這些天我軍雖是駐兵於此,但小弟暗中早已和晁蓋哥哥、無用軍師定了計,沒羽箭張清引著花項虎龔旺、中箭虎丁得孫,率領三千輕剽人馬,專巡袞州糧道;金槍手徐寧引著錦毛虎燕順、白麵郎君鄭天壽,率領三千輕騎,專巡歷州、淄州糧道。晁天王坐鎮梁山,總督軍馬接應,絕不放一車糧食到青州城下!”
楊志皺眉道:“若官軍擄掠百姓,以資軍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