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小覷之言,耶律延禧憤怒心未息,虛榮心、好勝心、計較心又起,森然道:“寡人一國之君,掛甲百萬眾,豈憚於區區一南朝漢蠻嗎?”
完顏宗用用心中鄙夷地一笑,面上卻是恭恭敬敬:“宗用哪裡敢如此看待陛下?”
眼前的完顏宗用越是恭謹,耶律延禧心上的怒火越是轟轟發發,難以按捺,當下大叫道:“汝以為寡人真是那等無血性、只知忍氣吞聲的闇弱之君嗎?”
完顏宗用繼續苦口婆心,只是這回換了物件:“陛下也說,自己是一國之君,行事須當以國事為重!”
這時,連耶律延禧的皮室護衛也被他的大叫聲驚動了,一時唯恐金國野蠻人對自家皇帝陛下做出甚麼人神共憤的事情來,眾護衛紛紛撞上來保駕。
此刻的耶律延禧,雖然滿口豪言,其實心裡也有些發虛,他真要有他所說的血性,面對年前女真人的侵略時,早就跟完顏阿骨打決死相拼了。所以別看耶律延禧叫得山響,底氣根本不足,正是自尊心與自卑感比翼齊飛的敏感之時,偏偏手下護衛湧上來了。
這些人登場時,目光不免在皇帝陛下和金國使者間溜來溜去,而在耶律延禧現在的心中,任何人的目光都成了遮遮掩掩的冷嘲暗諷,這讓一國之君臉面上如何掛得住?因此耶律延禧雷霆大動,把所有忠心有餘、眼色不足的護衛們罵得狗血淋頭,然後統統趕走。
待遼國護衛們都抱頭鼠竄了,完顏宗用才目送著他們,悠悠地道:“陛下何人?何必在這些小人物身上妄動雷霆之怒?”
耶律延禧一聽,哦!合著在你完顏宗用的心裡,我耶律延禧只是耗子扛槍窩裡橫,只敢對自家人妄動無名之怒?!今天老子就要讓你看看,就算寡人怕了女真,但積弱南朝的漢蠻,卻還沒放在大遼皇帝的眼裡!
於是耶律延禧手按腰間劍柄,凜然道:“朕意已決——西門慶害死了我家蕭愛卿,寡人早思報仇,這些天之所以按兵不動,只是因為要忙著調兵遣將,積草屯糧,只待萬事俱備,寡人就要掛孝徵南,飲馬梁山泊了!”
完顏宗用口不應心地真實謊言:“陛下,自古兵者為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陛下還請三思啊!”
耶律延禧冷笑道:“我知你金國曾經有意與西門慶的中華聯邦結盟,你完顏宗用就親自擔任使者走了一遭,雖然事情不諧,但到底心裡偏著南朝三分,因此才這般替那西門慶百般開脫——是也不是?”
完顏宗用便叫起撞天屈來:“陛下如此說,卻置外臣一片誠心於何地?”
耶律延禧便躡著完顏宗用言語的腳蹤步步進逼:“宗用殿下說自己有誠心?既然如此,好——寡人給你個證明的機會!若殿下肯大力斡旋,使我大遼與金國結為兄弟之邦,從此唇齒相依,守望互助,便是真有誠心,否則……嘿嘿!殿下所謂的誠心,也不過如此罷了!”
完顏宗用支吾道:“這個……我大金確實真心與大遼求和結盟。只不過,如果陛下要對南朝用兵,明日金殿之上,群臣必然反對者多,贊成者少,眾口鑠金之下,都說是外臣今日挑唆了陛下,鬧得南北興起兵戈,眾臣怎會答應?如此一來,陛下這兵固然發不成,連外臣也要受池魚之殃,遼金結盟之事也非黃不可!”
耶律延禧聽了,腰間寶劍出鞘,手起劍落,將亭中案几劈為兩塊,嗔目道:“寡人九五至尊,豈能被臣下宵小所左右?敢有攔阻興兵者,就是裡通外國、賣主求榮的叛逆貳臣,當與此案同!”
完顏宗用心下冷笑:“昏君入吾彀中矣!”
心裡鄙薄,面上卻勾勒出惶恐、欽敬甚至崇拜的複合型臉色來,這無聲之馬屁巧奪天工,奇於造化,落在耶律延禧眼裡,大遼天子只覺得全身舒泰,就象在家裡憋了一天後終於被主人拉出去方便的寵物犬一樣。
卻聽完顏宗用慨然道:“我大金離那中華聯邦路遠水長,縱然護著他,也沾不上甚麼腥犖兒,反而惡了大遼友邦,得不償失——既然陛下有了定斷,我意亦決,明日金殿之上,我大金將以結盟之誠意,鼎力支援陛下掛孝南征,為蕭相國報仇雪恨!”這正是:
一片讒言風雨起,三寸毒舌兵戈來。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