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西夏國中太子李仁愛、晉王察哥內亂相爭.折可求、袁遠皆大喜.遂請了眾將來見西門慶.進言道:“元帥.欲掃平西夏.此千古一時也.”
西門慶笑道:“願聞其詳.”
折可求便指了地圖道:“眾位請看..此處為橫山.是大宋和西夏的邊境要地.地勢險峻.西夏自其祖李元昊之始.就在橫山修築了砦堡三百餘處.配備了驍勇善戰、被稱為‘山訛’的橫山党項兵.我大宋精兵數度攻伐.皆佔不得便宜..萬幸天奪其魄.如今西夏國主李乾順失蹤.太子晉王奪位.兩虎相爭.正是我軍得利之時.若趁此良機兵進橫山.盡收戰略之地.西夏國從此中腹大開.再無險可守.我麾軍直進.掃蕩其興慶西平二京.如卷席之易也.”
眾將聽了.無不興奮.皆向西門慶抱拳請戰:“便請元帥下令.”
便在此時.卻聽帳外有一人揚聲大叫.聲若洪鐘:“急功躁進.萬萬不可.”
袁遠聽了不滿.喝問道:“是誰.”
西門慶哈哈大笑.起身拱手道:“有請老將軍.”
帳簾一掀.進來一人.往帳中一站.氣勢端凝.如山嶽聳峙.旁人倒也罷了.折可求、袁遠卻是大叫一聲.皆撲翻身拜倒在地:“晚輩小子.見過種老將軍.”
此人非別.正是老將种師道.老種經略相公.
种師道是久經戰陣的宿將.在宋朝西軍中德高望重.人皆敬之.折可求、袁遠這樣的晚輩.見了他只有納頭便拜的份兒.哪裡還敢多爭講些甚麼.
一年多以前.种師道便透過舊將魯達..就是花和尚魯智深..和西門慶有了書信交往.西門慶敬重老將軍的聲望.曲意接納.种師道則驚服於西門慶的天星轉世、未卜先知.被西門慶一番忽悠.心中早沒了牴觸之意.
說到底.還得怨宋朝歷代朝廷對武將階層的歧視防範不遺餘力.傷盡了武臣的心.所以值此改朝換代之時.武將反水根本沒什麼心理上的負擔.
這回徽宗割地.徹底寒了老將种師道的報國心.將以种師道為首的西兵將士徹底推向了西門慶的懷抱.种師道主動修書.請求歸附..其實這時邊境西軍也已經山窮水盡.若不結西門慶為援.根本撐不住西夏的傾國侵略.
而西門慶也不負眾望.引兵收復失地.先破西夏東路侵略軍.又打得西夏皇帝李乾順生死不知.圍攻种師道的西夏太子李仁愛倉促回軍.慶州之圍自解.种師道逐北之後.遂來拜見西門慶.二人得會.傾心吐膽.各述平生志業.竟是一見如故.今日軍議.西門慶正要給梁山明教眾好漢引見老將軍.卻不防有折可求提出出兵之議.老將軍聽得分明.一時顧不得許多.這才挺身而出.大呼不可.
西門慶先笑著將种師道介紹於眾人後.指著地圖說道:“便請種老將軍釋眾將之疑吧.”
种師道便道:“晉王察哥.是西夏智勇雙全的名將.麾下正軍多.負贍少.何為正軍何為負贍.西夏兵制.最小作戰單位為‘抄’.一‘抄’由‘正軍’和‘負贍’組成.正軍是擔任作戰任務的健壯士兵.負贍是身體較弱者組成的隨軍雜役.西夏男子年登十五為丁.每二人取正軍一人.故壯者皆習戰鬥.晉王察哥是西夏皇帝乾順的左膀右臂.深得其人信任.故軍中壯悍正軍極多.此時西夏內亂.察哥已成為西夏國中最強大的一股力量.”
眾人聽了點頭.种師道又道:“太子李仁愛雖是七歲孺子.但其麾下有宗室子弟李仁忠、李仁禮輔佐.這兄弟二人皆通曉漢、蕃文字.文武全材.雖然部下十萬擒生軍只是擔任後勤和警衛的二流部隊.比不得察哥兵強馬壯.但西夏最精銳善戰的鐵鷂子騎兵.卻掌握在這位太子手裡.而且他還把持著(石倉)兵的指揮權.(石倉)兵中的(石倉)手又名‘潑喜’.每逢戰時.陡立旋風(石倉)於橐駝鞍.縱石如拳.其利不遜於弓箭.而太子之母耶律南仙是遼國宗室之女.若戰況不利時.遼國很可能出兵相助.那時察哥雖智勇得眾.勝敗亦難逆料也.”
折可求聽了.恍然道:“老將軍之意莫非是…….”
种師道正色點頭道:“眼看西夏便是一場皇位之爭.這一場大戰打下來.其精銳人馬必當十死捌玖.西夏元氣大傷可以預見.這等胡虜.急則聯合.緩則相圖.我若出兵直取橫山.是促其叔侄二人化干戈為玉帛矣.不如收兵保邊界.作無力相攻狀.西夏人見我軍乏出塞之力.自然放心大膽.內鬥不休.兵鋒一交.豈能驟解.誤了來年春耕.再誤夏長秋收.其國自亂可以見矣.那時西夏師老兵疲.民多困苦.我軍再徐徐出兵.以收全功.那才叫摧枯拉朽.如湯潑雪.”
眾人聽了.無不心服口服.西門慶笑道:“此時兵取橫山.還要和西夏精銳山訛党項兵交手.還是等西夏太子李仁愛打紅了眼.把山訛党項兵都調回去跟察哥拼得兩敗俱傷時.咱們再來個卞莊刺虎吧.”
西門慶又苦著臉道:“唉.打仗容易.建設難啊.如今秦鳳路、永興軍路俱遭大劫.雖然現在侵略軍已經夾著尾巴跑了.但人民流散.田地荒蕪.這一堆爛攤子.可不好收拾啊.”
再不好收拾.也得硬著頭皮收拾.其實西門慶不知道.比起現在西夏興慶府的亂局.他已經算是很幸福了.
西夏國都裡的情況.才叫個難以收拾.察哥一黨說今日邊鄰有西門慶崛起.對西夏常懷虎視.每欲鯨吞.值此變亂飄搖之時.太子年幼.難繼大統.理當兄終弟即.由察哥來撥亂反正……
太子一黨則說太子是國之儲君.天命之主.名正而言順.言順而事可成.察哥覬覦大寶.起謀逆之心.是國家之千古罪人……
察哥一黨又說若太子繼拉.現在的皇后耶律南仙就要晉升為太后.那時其人垂簾秉政.後黨必然專權.西夏梁氏之禍不遠.豈能重蹈覆轍.此時必須由年長之主繼位.才能保西夏不亂……
兩家剛開始還是君子動口不動手地口水戰.城上城下吵成了一鍋粥.終於吵到邊境傳來實信..西夏自永興軍路、秦鳳路兩處撤軍後.因這兩地被戰火破壞嚴重.西門慶陷入了政務的海洋.心神俱疲.分身無術.根本顧不得出塞攻打西夏.而傳說中被擒的西夏國主李乾順.也依然絲毫無有音訊……
太子李仁愛得了準信.吃下定心丸的同時.也服了興奮劑.於是正式麾兵出城.準備與皇叔血拼..狗屁道理說破大天都是假的.誰的刀子鋒利才是真的.這個早慧的天才兒童不用母后挑唆.也不用奸臣矇蔽.他心中早把察哥當成了非除不可的大敵..權勢的光芒臨照下.這個生於帝王之家的七歲孺子早成了老謀深算的小瘋子.
天真無邪常被用來形容兒童.其實這個詞不能用來修飾一個群體.只能用來評價某個人..有的人到死都可以天真無邪.有的人還在吃奶的時候就已經心機陰險.
察哥無奈.他並不想造反.他知道這一仗打下來.西夏元氣必然大損.國計民生少說倒退十年.但是..這一仗非打不可.西夏是他李家的.可假如太子繼位.母后垂簾.遼國插手.江山必然葬送於外姓之手.國將不國矣.他絕不是為了金鑾殿上的那把龍椅.他是為了國泰民安.
人總是能為自己的行事找到正確的理由.太子李仁愛和晉王察哥都將自己置身於正義的天秤上.冷笑著看著對陣的血親.在他們身邊.步兵、騎兵、(石倉)兵、擒生軍、侍衛軍……一隊隊各依本陣.旗幡招展.鼓角分明.只等主帥下令.鋼刀就將掛血.長槍就要咬肉.馬蹄就將踏碎大地.
血戰已是一觸即發.
“擂鼓.”察哥和李仁愛不約而同地下令.
幾十面大皮鼓轟轟發發地敲響了.鼓聲震動天地.旁邊的興慶府城也似乎在鼓聲中興奮地顫抖.好象一個陰險的奴僕準備在勝利的血祭後迎來自己的新主人.
萬軍交鋒前的“嗬嗬”狂呼聲也已經響起.陣前門旗下.察哥、李仁愛叔侄二人的目光撞擊在一起..察哥面色冷峻如鐵.李仁愛唇角露出一絲稚嫩的獰笑.
二人同時舉手.只要這兩隻手掌一落.鼓聲一停.大地就將變色.
西夏前軍將士們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兩隻一黝黑、一細嫩的手掌上.殺氣陡烈.
就在這時.突然間兩軍之外的一處山坡上.有高亢的號角聲響起.號角聲鼓風而來.如九天龍吟.緊緊地壓住瞭如火如荼的擂鼓聲、狂野悍惡的號呼聲.
察哥、李仁愛都是面上變色.心頭震盪..這個戰場上的不速之客究竟是誰.竟敢在此關鍵時刻亂我軍心殺氣.這正是:
且以緩圖彈急意.卻將龍吟懾虎軍.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