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約約的,晨霧中有戰鼓聲響起,呼延軍前方的水泊裡出現了戰船的影子。
陽光很快驅散了乳白的晨霧,就見有密密麻麻的艨艟鬥艦衝波躍浪而來,聲勢倒也不小。不過就象鐵騎下不了水一樣,戰艦也上不了岸,離岸邊兩三里,梁山船隊就停住了。
一艘小哨船飛速劃至岸邊,一個梁山的大嗓門小嘍羅向呼延軍這邊叫道:“俺家西門頭領請呼延灼將軍賞戲!”說著,哨船一掉頭,又回去了。
呼延灼手搭涼篷,望著前方開闊的水面,冷冷一笑,向身邊的呼延慶、韓滔、彭玘道:“倒要看看那位三奇公子有甚麼手段!”
就見水泊中梁山艦隊左右一分,由後邊開出來兩艘大木船,每隻船都有二十丈長,十丈寬,上邊鋪以闊板。這兩隻船行駛到岸邊弓箭不及處,然後靠在一起,拋了錨,又用纜繩四面拴牢,水面上就形成了一個二十丈見方的大木臺。夏日的清晨清爽無風,這個船臺盪漾於碧波之中,穩如磐石。
彭玘笑道:“梁山搭起的這個臺子,倒象是個擂臺,難道他想與咱們呼家將打擂不成?”
說著,大家看著呼延慶都笑。這兄弟四人中,呼延慶可是打擂臺的行家,他的妻子盧秀英是位巾幗英雄,就是他從擂臺上打回來的。
呼延慶一陣臉熱,指著大臺子說道:“擂臺?未必!”
眾人再凝目看時,卻見梁山嘍羅已經在木臺上扯起了幕布,遮住了臺上的廬山真面目。在朝著呼延軍的這一面,有人在左右的架子上掛起了一幅對聯,右邊的上聯是: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也非我;左邊的下聯是:裝誰像誰,誰裝誰,誰就像誰。
韓滔“咦”了一聲:“有趣!有趣!三奇公子西門慶,不會是真搭個戲臺,要請咱們弟兄看戲吧?”
話音未落,大臺子中間就有梁山小嘍羅豎起了一個大牌子,上面寫著三個大字——下河東,字跡剛勁挺拔,卻是梁山頭領聖手書生蕭讓親筆。
“下河東?”呼延慶輕輕念著,突然怒了起來,“大哥,西門慶這廝欺人太甚!知道咱們兄弟籍貫是河東太原城,所以弄個下河東的勞什子來羞辱咱們兄弟!咱們呼家將世代威名,豈容豎子玷汙?!”
呼延灼搖頭道:“二弟稍安勿躁。江湖上三奇公子西門慶恁大名頭,豈是這等輕薄之人?咱們弟兄冷眼旁觀便是,若他真敢辱及呼延家門,我呼延家定與他勢不兩立!”
說完了,呼延灼、呼延慶、韓滔、彭玘四人都再不作聲,只是衝著水中的大木臺冷笑。
三千呼延兵列陣之地是個斜坡地形,一排排鐵騎呈階梯狀由高到低,水中大木臺上的情景,人人看得分明。他們都是河東子弟,自漢代呼延氏從匈奴歸化以來,世代都是呼延家的家將,人人識文識武,此時突然間看到了故鄉的名字,心中頓生不同的感慨。但呼延灼軍紀嚴明,三千鐵甲連環馬雖然心有觸動,但還是人無喧譁,馬不嘶鳴,嚴陣以待。
水中高臺之上,西門慶也是觀察呼延兵多時,此刻忍不住讚歎道:“真鐵軍也!”
月娘站在他的身邊,滿頭珠翠,氣派雍榮,作一品誥命打扮,忸怩著道:“相公,我這扮相,還行嗎?”
西門慶整了整身上的戲袍,掛上了假鬍子,笑道:“就是這樣!”
看月娘神色間還有些不自然,西門慶便握了她的手,正色道:“月娘,你別的不要多想,只要做到像平日裡那樣,就是幫了我的大忙,這三千呼延兵就是我的囊中之物!那時梁山兵不血刃摧破強敵,不必傷殘人命,真是莫大的功德!”
月娘聽了,神色漸漸寧定,向著西門慶輕輕一點頭:“夫君放心!”
西門慶一笑,“啪”的打了個響指,後臺的白秀英看得分明,手一揚,頓時八音齊奏,樂聲中小嘍羅飛快地抱走了“下河東”的大牌子,戲臺大幕正式拉開。
呼延軍中軍帳外,呼延灼、呼延慶、韓滔、彭玘四人都是睜大了眼睛,緊緊地盯上了水中的戲臺。
卻見簡單的盤龍背景下,錦衣對對,花帽雙雙,襯著東京細樂,飄然出場,都是時樣官妝打扮,然後有一人頭戴沖天冠,身披赭龍袍,在一群宮娥綵女的簇擁中出場,開口唸白,卻是自稱大宋皇帝開寶君——趙匡胤。
呼延灼四將面面相覷,看來,梁山真的是在做戲了。
梁山確實是在做戲,這個趙匡胤的扮演者非別,正是鐵叫子樂和。西門慶第一次讓他穿龍袍的時候,樂和嚇得渾身顫抖,雖然這只是一件戲袍,但樂和還是說什麼也不敢穿,直到西門慶惱了,強迫他硬穿上,樂和發抖了半天,慢慢的倒也沒什麼感覺了,再接下來,居然還真找到兩分天子的感覺,這才覺得西門慶所說的“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很有幾分道理。
此時的樂和扮演起趙匡胤來,氣度沉穩,揮灑自若,很有幾分明君的樣子。可接下來的表現,就不怎麼樣了。
倒不是樂和的演技出了問題,而是劇情發展,讓這個趙匡胤沒了明君的風度。北漢王劉鈞向大宋發來戰表,兵部尚書呼延壽亭(呼延灼的祖宗,西門慶扮演)持戰表上殿,趙匡胤讀了戰表大怒,遂令呼延壽亭領兵十萬,征討北漢。
呼延灼等人想不到梁山的這出戏唱的竟然是老祖宗開國之事,無不聚精會神,看得目不轉睛,三千呼延兵更是屏住了氣息,盯著大戲臺上目不交睫。
卻見呼延壽亭掛了帥印下殿後,又有奸相歐陽方(由白秀英之父白玉喬扮演)上殿,這歐陽方是北漢派到宋朝的高階奸細,於是花言巧語,對呼延壽亭一番詆譭中傷,字字句句,都打中了趙匡胤猜忌忠臣的癢處。於是耳軟心活的趙匡胤決定御駕親征,遂將呼延壽亭召回,奪了帥印,重新改派歐陽方掛帥,呼延壽亭為先鋒,要與劉鈞會獵於河東。
看到這裡時,已經入戲的韓滔彭玘禁不住喃喃地罵起奸臣來,呼延灼、呼延慶神色木然。
雖然帥印被奪,呼延壽亭卻無絲毫怨恨之色。問起新元帥歐陽方明日行軍幾時點卯,歐陽方說辰時點卯,於是呼延壽亭下朝回家,與夫人羅氏(吳月娘扮演)、兒子呼延贊(欒煙兒拿墨勾了臉扮演。這小姑娘雖然花容月貌,但偏偏武藝高強,正好最後呼延贊要有一大段武戲要演,數來數去非欒煙兒莫屬,所以很小姑娘不幸地被西門慶選上了)、女兒呼延金蓮(潘金蓮扮演,潘金蓮喜歡熱鬧,只要能湊熱鬧,臨時當月孃的女兒她也願意)臨行話別。
呼延壽亭有勇有謀,早看出歐陽方有叛意,只是沒有證據,所以他要借明日點卯之機試一試歐陽方。歐陽方說辰時點卯,呼延壽亭卯時就去,如果歐陽方在點卯時弄出古怪,此次出兵其人必然是心懷叵測。
果然不出呼延壽亭所料,歐陽方說是辰時點卯,其實卯時就開始點兵了。這奸賊只想呼延壽亭誤了卯,好執行軍法將他斬首示眾,可沒想到呼延壽亭居然提前到了。
既然洞悉了歐陽方,呼延壽亭便處處留心。到了河東,歐陽方與北漢王劉鈞秘密會面,被暗中跟蹤的呼延壽亭發現,歐陽方便和劉鈞假打假殺,以做掩飾。回營後,呼延壽亭在趙匡胤面前揭露歐陽方陰謀,歐陽方反而倒打一耙,說呼延壽亭是因帥印被奪的私怨,在這裡血口噴人,只是看到元帥出營觀敵瞭陣偶遇劉鈞,便誣陷自己與北漢溝通,這種因私廢公之舉,豈是忠臣所為?
趙匡胤偏聽偏信,呼喝帳前御林軍,將呼延壽亭拉下,重責四十軍棍,以為後來者戒。歐陽壽亭含冤負屈,抱傷而退,歐陽方見有機可乘,便給劉鈞送去密信,約北漢當晚就來偷營劫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