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軍兵臨城下的第一天就這麼過去了,從來不怕事的西門慶找了各種藉口,約束梁山兵馬沒有踏出山寨一步。
第二日,呼延灼親引大隊人馬迤邐開到,呼延慶領一彪人馬奮勇當先,撞到水泊前,高聲喝陣。
梁山好漢們站在黑風口峰頭上看得明白,見呼延騎兵耀武揚威,聽罵陣的小兵出言無狀,無不大怒。林沖便向西門慶請令道:“啟稟元帥,敵勢猖狂,若不出戰,豈不折了山寨銳氣?末將不才,願引兵出陣,挫一挫兒輩鋒芒,也教其人曉得梁山好漢的厲害!”
眾人齊聲道:“願隨林沖哥哥出陣!”
西門慶凝目看著遠方呼延灼軍陣,對眾人請戰的慷慨陳詞置若罔聞,良久方道:“兵法有云:無邀正正之旗,勿擊堂堂之陣,此治變者也。呼延灼治軍有法,陣若連城,實無懈可擊,今日我等不出戰,只做壁上觀。叫罵隨他叫罵,我自以靜待譁,此治心者也。”
他左一個“者也”,右一個“者也”,黑旋風李逵哪裡聽得明白?當下火雜雜掄著雙斧道:“卻是惱殺人也!昨日不出戰,今日也不出戰,這不是擺下了上好的美酒,偏綁上俺鐵牛的嘴巴麼?四泉哥哥,鐵牛遭不得這罪,今日是非出戰不可!”
西門慶臉一沉,鐵面孔目裴宣早已喝一聲:“李逵!元帥有令,三軍不許出戰!你卻敢恃強違令,是欺吾匣法刀不利嗎?”
李逵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裴宣來講話。皆因當初他老孃上梁山時,病得裴宣娘子殷勤照應,李逵雖莽,卻是受人點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的性格,再加上裴宣為人又正,李逵怎能不敬重裴宣到十二萬分?現在被裴宣一訓,黑旋風馬上連稱不敢,就此帖然無詞。
眾好漢憋得眼冒火,西門慶卻悠然而歸,又回水寨避暑賞樂去了。不但如此,臨行前他還大模大樣地帶走了鐵叫子樂和,向眾人道:“樂和兄弟唱得好曲子,我要帶他回去好好唱幾段,稍解憂悶,各位兄弟請便吧!”
一連五天,西門慶頒下嚴令,不許梁山一兵一卒出戰,違令者斬!他自己卻是每天深居簡出,避暑的水寨裡弦歌不斷。梁山兄弟們見他如此倒行逆施,多少人憤慨難平,在宋江的組織下組團請戰了幾回,前幾次西門慶還東拉西扯的背兵書找藉口,後來索性連面兒也不與眾人照了,只是嚴整軍令——敢私自出戰者,皆斬!
眾人日漸怨聲載道,宋江聽著心暗樂,思忖道:“西門慶這廝是失心瘋了!如此關鍵時刻,他竟敢沉迷於歌舞昇平之,到時眾兄弟離心,遇事不前,他必違軍令狀!那時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收場!哈哈!哈哈哈……”
吳用卻沒宋江這般樂觀,他自思道:“西門四泉志存高遠,心懷天下,豈能輕易為聲色犬馬所迷?今日他喬裝出這等模樣,必然有詐!”只是他這個智多星想破了頭,也看不出西門慶究竟詐在哪裡。仔細觀察呂方、郭盛那一干與西門慶親近之人,卻見他們也是一般的焦急無奈,除了每天加勁操練兵馬之外,別無異動。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吳用心鬱郁。這就是自詡聰明人的通病,一旦碰上了令他們想不開的問題,就會因此而愁腸百結,悶悶不樂。
同樣悶悶不樂的還有呼延灼。他是奉旨來征討梁山的,結果駐紮在梁山腳下六七天了,日日空耗糧秣,卻是求一戰而不可得。長此以往,到師老兵疲之日,那該如何是好?
眉頭一皺間,已是計上心來,於是喚呼延慶、韓滔、彭玘入帳,吩咐如此如此。
第二天,韓滔引五百鬆鬆垮垮的騎兵,往水泊邊罵陣,直罵到口乾舌燥,梁山人馬還是龜縮不出。其時日頭似火,韓滔便命部下解衣卸甲,五百人赤體祼形,或坐或臥,指著對面梁山,口不乾不淨,後來更有人交頭接耳一番後,百餘人排成一行,向著山寨這邊一齊撒尿。
百尿齊射,讓山寨人哪裡忍受得住?不知是哪個先一聲吼,眾人不約而同地往金沙灘邊飛奔,欲與辱我之敵拼個死活。誰知跑不得幾步,早有一隊講武堂的精銳簇擁著鐵面孔目裴宣而來,裴宣懷抱寶劍,大喝一聲:“天王哥哥龍泉劍在此,違軍法者,先斬後奏!”
錦毛虎燕順氣急,用力把兜鍪往地下一擲,大叫道:“主帥怯懦如此,要你我頂盔貫甲何用?只恨梁山好不容易熬出的赫赫威名,今日輕輕葬送於西門慶之手!”
王矮虎上梁山時,被西門慶痛罵過一場,心常懷怨望,今日逮到機會,便唯恐天下不亂地叫道:“燕大哥說的是!咱們都去晁蓋哥哥那裡坐地去!這是什麼元帥?大敵當前,卻當起縮頭烏龜來!丟他一個人的臉不打緊,卻把咱們眾兄弟的臉都丟盡了!”
正擾攘間,遠處一聲大喝:“爾等休得無禮!”卻是宋江聞聲趕來,又作好又作歹,將眾人勸回。
梁山這邊不好受,官軍那邊也是一般。韓滔帶著的五百人都要被大夏天的太陽曬萎了,梁山上還是一個鬼都沒有出來,無可奈何之下,韓滔只得灰溜溜地引兵回去了。別處暗地裡埋伏的呼延慶、彭玘等人也是被曬得頭暈眼花,回來後連聲向呼延灼叫苦。
呼延灼嘆了一口氣道:“唉!看來,只有明日請淩統領出馬了!”
說實在的,呼延灼實在不想讓轟天雷凌振出頭。出京前他親眼看到凌振試射風火炮,那威力實非血肉之軀所能阻擋。身為職業軍官,呼延灼一下子有了危機感,他隱隱約約地覺得,如果象凌振這樣的炮手多到足以組成一支軍團參戰時,未來戰場的主宰就再也不是現在的騎兵、步兵了,而要讓位於這種特殊的兵種,或許可以叫“炮兵”。
名將世家的自尊,讓呼延灼很難接受這種由主角淪為配角的角色錯位。他是個光明磊落的人,當然不會因此給凌振小鞋穿,但卻也不希望凌振在征討梁山的這一役立下功勞。只恨現在梁山賊寇死守不出,自己這邊偏又沒有戰船,就算有了戰船,呼延兵擅長騎術,若上了船戰鬥力十成裡發揮不出一成,這種以己之短攻敵之長的賠本買賣,呼延灼是不會做的。
思前想後,現在只好動用凌振的火炮了,畢竟兵貴勝,不貴久,那種為了和凌振爭功而空耗國帑的事情,呼延灼同樣做不出來。
凌振接到將令,入軍帳見了呼延灼,呼延灼把目前情況說了,然後道:“如今之計,只有請淩統領佈下火炮,將梁山一干草寇逼出來,然後大軍收剿。”
因為是臨時徵調,所以凌振的這個行軍統領官是虛職,如果此戰不能立功,回去就得給擼了。凌振埋沒二三十年,好不容易才盼到了這個機會,哪裡肯放過?聽了呼延灼的吩咐,急忙抱拳躬身道:“末將遵令!”然後興沖沖去了。
這幾日凌振在營卻也沒閒著,梁山遠近路程,敵寨險峻去處,他早已踏勘明白,此時得了主將命令,當下招呼著自己手下八大炮手,花了一天的時間安排下三等炮石準備攻打——第一是風火炮,第二是金輪炮,第三是子母炮——炮手們指揮著軍健把炮架直在水邊豎起,只等放炮。
八大炮手頭兩位——湯二虎、張四非親自校準,經凌振確認後,點火發炮,排炮直轟進梁山泊裡去。就聽“嘎啦啦”之聲不絕,有如雷鳴電掣一般,炮石直打到鴨嘴灘小寨上。好在西門慶早有準備,梁山眾嘍羅都回到山潛伏,凌振的火炮雖然厲害,卻沒傷著一人。
梁山眾頭領見凌振火炮如此犀利,無不臉上變色。於是大家商量了,公推宋江去見晁蓋。晁蓋正與公孫勝、無嗔、蕭讓談得投機,見宋江來了,笑道:“兄弟有何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