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花榮問到宋江,西門慶便笑道:“公明哥哥嗎?嘿嘿,眾家兄弟且聽聽看耗國因家木,刀兵點水工。禍亂梁山泊,擾攘在山東。”
吳用聽了,先拍手叫好:“耗國因家木者,含‘宋’字也;刀兵點水工,為‘江’字也;禍亂梁山泊,擾攘在山東這兩句,同晁蓋哥哥那一句‘重教日月換新天’遙相呼應,正犯朝廷之忌。這一來,縱然公明哥哥乃至宋太公不欲上梁山,豈可得乎?”
聚義廳中眾弟兄聽了,無不拍案叫絕:“西門慶兄弟(哥哥)果然是天星轉世諸葛亮!”
吳用聽了,心中便有些不快起來,卻聽西門慶謙道:“小弟有甚麼能為?比起假亮先生來,卻要差得遠了!”。這時候,吳用心中才略略舒服了一些。
但是吳用卻沒有注意到,聚義廳中眾好漢,大都在暗暗撇嘴,大家心中都想:“若軍師真有本事,就應該在西門慶哥哥上山之前,就解決山寨缺糧之事;若軍師真有本事,上一次就應該將宋江哥哥留在山寨,焉能放他江州去?”
吳用雖然留意不到眾好漢面上微妙之神色,但心中終究有些疙瘩,便故意問西門慶道:“四泉兄弟既說要上東京傳播流言,卻不知要怎生行事?”
西門慶胸有成竹:“小弟只扮作一落魄的書生,借測字卜卦為名,去了東京後,將這些詞句教市井小兒歌熟,便見大功告成。象這等讖語,民間風行最速,想當年藝祖趙匡胤即位後尚禁之不絕,何況趙宋王朝現下這等腐朽局面?”
吳用便豎起折迭扇,拱手一揖,笑道:“原來這位先生善能測字!卻不知高姓大名,仙鄉何處?”
聚義廳中,眾好漢聞言都是一愣,就見西門慶躬身還禮道:“不敢!不敢!小可姓柳名賀,字慶之,江湖人稱三王柳,卻從來處而來,往去處而去,今日流落東京,得與先生相會,亦有緣爾!”
眾好漢聞言恍然大悟,敢情軍師哥哥和西門慶兄弟正在演戲吶!這可是找著燈籠都看不到的好戲,眾人都睜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要看個分明,聽個究竟。
卻見吳用伸手向阮小五這邊一指,半真半假地道:“聽柳先生談吐不俗,必然善能字測福禍。小生這些年來,曾借予阮小五兄弟四、五十貫足錢,卻未得償還。小生今日想要討債,卻不知可順利否?”
眾好漢聽了“轟”的一聲,都衝著阮小五樂了。阮小五滿面通紅,便衝著吳用那邊大叫道:“軍師哥哥,小五還錢還不行嗎?你寬限小弟三天……”
話未說完,就被阮小二捂住了嘴巴,輕聲笑罵道:“蠢才!你以為軍師是當著眾兄弟的面擠兌你討債嗎?這是在試水西門慶兄弟呢!若連軍師這一關都過不了,豈能瞞得過道路上那些做公的帽花?”
阮小五被捂著嘴,有口難言,阮小七卻嘀咕道:“我怎麼覺得,軍師就是在擠兌五哥……”
話音未落,頭上早吃阮小二撲了一掌,打得阮小七摸門不著,乖乖的閉了嘴。
卻聽西門慶拈著自己頷下沒有長出來的長髯,故作老氣橫秋地道:“這位先生既想問前程,便請擬一字來。”
眾好漢的笑聲中,吳用搖頭晃腦道:“小生便擬一銅錢的‘錢’字吧!”
西門慶便長嘆道:“先生這個‘錢’字,仔細拆解,卻是有些不妙。此字左為‘金’,右為雙‘戈’,莫非先生此去求金不得,你二人便要雙雙動起干戈來不成?此兆不祥,大大的不祥!”
聚義廳中眾兄弟看著西門慶裝模作樣,一個個都憋住了笑,靜靜地聽著。
卻聽吳用搖手道:“柳先生方才聽錯了,小生說的不是銅錢的‘錢’字,而是‘同前’的‘前’字,義同前文的意思,書中常有的。”
西門慶作恍然狀:“原來如此。這個‘前’字,仔細算來,亦非佳兆。其上兩點一橫,似草頭而無根,多見於**水澤,飄零動盪之浮萍也。既飄零動盪,哪有財物可還?左下方一個‘月’字,便是預兆著先生此去求財,非一個月所能了結,若十分急躁起來,便要見右下角那把‘立刀’了!”
林沖、呂方、郭盛等識字精熟的,聽到這裡時便忍不住喝起彩來,其他好漢終究也在講武堂裡學習著,這些日子裡也頗識了幾字,聽到喝彩,領悟到西門慶說得有趣,便也跟著叫好。
吳用卻是充耳不聞,又搖頭道:“柳先生又聽差了,小生說的是‘通乾’的‘乾’字。易雲: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定位,通艮,通巽,通坎,通離,通震,通兌,通坤,通乾小生所言,實‘通乾’之‘乾’字也!”
西門慶“哦”了一聲:“原來是乾坤之‘乾’字,乾之義,大矣哉!何用於求財之事乎?不瞞先生說,此‘乾’字亦非吉兆啊!先生且聽我道來‘乾’字右方,是一‘乞’字,討債如乞,可證其難;左下角又是一‘早’字,這還錢之日,豈非遙遙無期?若再細分,便是‘十’、‘日’、‘十’三字,十日復十日,十日何其多?先生這些借出去的銅錢,只怕有些不妙啊!”
吳用便蹙起了雙眉,長嘆道:“若如此,卻叫小生該當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