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鴛鴦樓下耳房前,卻聽房裡笑語喧譁,是個正在歡呼飲宴的光景,西門慶和武松輕手輕腳掩到窗槅扇邊,武松伸手指蘸了些唾沫,把槅扇上的紙潤溼了,點開個小破洞,木匠單調線往裡看。
只見耳房裡靠近房門邊的兵器架子上,雖然倚著十幾口明晃晃的朴刀,但屋中一片烏煙瘴氣,把刀光都遮沒了。有十幾條大漢分成兩堆,一堆在吆喝聚賭,一堆在酣呼痛飲,一個個或罵罵咧咧,或洋洋自得,或虎咽鯨吞,或滿嘴胡扯,人人醜態百出。
武松看得分明,快活林擂臺上替張團練出過力的什麼劉海灑金錢秦英、狗竊偷生苟且苟偷生等人,都在裡面。
突然賭博攤子中心處有人伸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大叫道:“不賭了!今天手運恁背,氣死老爺了!”說著一個人從人群裡鑽了出來,走到酒桌邊,滿了一碗酒就灌。
武松眼中寒光一閃,此人不是張團練那個陰狠險詐的管家,又是哪個?
又一人笑道:“小張,輸急了喝酒,也不是辦法,何不想個法子,換換手氣?”
武松聽得分明,那說話人正是張都監的管家。
小張便仗著酒氣罵道:“老張,你是吃燈草灰,放輕巧屁!手氣若那麼好換時,財神菩薩也就不值錢了!”
老張笑道:“我老張本是一片好心,想要成全你一樁美事,你卻傷犯起我來。罷罷罷!懶得理你!”
那小張一聽“美事”二字,便興奮起來,湊上去拉著那老張的手道:“哥哥,我知道你是個足智多謀的,都監大人排陷那武松,就有你的一份兒功勞。今日你既然有美事要看覷兄弟,便爽快說了吧!兄弟雖然是屁股嘴,但哥哥你看在兄弟平日孝敬的份兒上,就饒讓我一回吧!”
周圍的賭棍酒蟲們也紛紛應和:“殺人不過頭點地,小張管家說到這份兒上,連我們聽著都軟了!老張管家就容讓他一回吧!莫失了兄弟間的義氣!”
那老張便“嘿嘿”笑道:“今天你這狗才傷犯我,本當與你做骰子的兩面,永不相見才對,但既有眾兄弟的面子,便饒讓你一回!你乖乖喝上三碗罰酒,我便把那美事同你說了,不但你舒服,連這裡眾位兄弟都跟著沾光!”
“還有這等美事?”屋中眾人都被老張的話釣起了好奇心,賭博的丟下骰子,酗酒的拋開酒碗,都圍了上來,慫恿著小張喝罰酒。
小張是酒色之徒,碗到酒幹,在眾人的轟然叫好聲中,直著眼睛,嘴角流涎道:“老張哥哥,兄弟的罰酒領了,有甚麼美事,便照顧了兄弟吧!”
老張便陰笑一聲,換了極輕薄的腔調說道:“今日裡我和小張去街上給老爺採辦美酒,卻在一條巷子門口看到一個美女,這良家生得雖無十分人才,卻也很有些動人的顏色。小張一見,褲子便險些掉了下來。”
眾人鬨笑。小張便搖頭晃腦道:“說到此事,實有!實有!若不是記掛著老爺們還要喝酒,那個美嬌娘,小張我焉肯錯過?怎的也要上前,討一討便宜!”
老張笑道:“要討便宜,現在也不晚啊!”
小張便精神一振:“老張哥哥,此話怎講?”
老張略笑一笑,端起酒碗來抿了一口,悠然道:“今日天晚了,待明日早起,咱們再細說。”
小張聽了,如喪考妣一般,直撅撅跪到老張面前,抱著他大腿道:“好我的老張哥哥,兄弟被你一撩撥,下面都硬了,你怎能見死不救,讓兄弟受一晚煎熬?有什麼好計策,都說了出來,兄弟死到亂葬崗子上,也領哥哥的情!”
老張便大笑道:“這廝已經半醉了!大家且拉他起來,坐著說話!”
眾人嘻嘻哈哈把小張拉起來,老張便跟他推心置腹道:“兄弟你好呆!放著眼前這一幫飛簷走壁的心腹好兄弟,還怕你看上的那個美嬌娘跑了不成?大家看,今夜月光明亮,正是天賜良緣,有哪幾位輕功了得的兄弟,去到那戶人家,一條大口袋把美嬌娘裝了來,便在這鴛鴦樓下,成全了小張的心願,豈不美哉?”
小張聽了,便拍著桌子大笑起來,邊笑邊說道:“我說是甚麼美事?原來是老張哥哥也對那美嬌娘動了凡心!哥哥你忒也狡猾,心裡想著玩樂,卻自己不肯出面,只把兄弟我抬出來做大旗。不過兄弟我義氣為先,今日便捨己為人又如何?那小娘們兒綁來,老張哥哥第一,兄弟我第二,哪個兄弟出力最多讓他第三,其他第四第五,人人有份,個個不空,大家好生快活一夜,萬事都有我擔著!”
蔣門神的大徒弟蔣仁便站了起來,笑道:“既有二位管家大人撐腰,咱們還怕甚麼?哪位兄弟身上,帶著蒙漢藥的?把些兒出來!”
就有蔣門神的二徒弟蔣義應聲而起,從百寶囊裡掏出個紙包來:“小弟這裡,坐拿草和蔓陀羅花粉都有。”
眾人便興頭起來,紛紛跳起,笑道:“可見蔣二哥平日裡偷香竊玉的事情做多了,這等藥物才時刻不離身!”
蔣義便笑著抱拳道:“承讓!承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