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未落,西門慶早已一頭撞了進來,一看屋中一片凌亂,倒象是個要搬家的光景,不由得怔在了那裡。
陳經濟急忙領著眾家人上前拜見,將西門慶請到椅子上坐下,西門慶裝傻充愣:“賢婿呀!你這是何意?”
一聽西門慶把“賢婿”二字叫得如此親蜜,陳經濟就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心說這幾天我丈人雖然對我不錯,但因我和他女兒並未成婚,或者是暗中還記著李嬌兒那仇,所以言語中只是以“陳小官兒”來稱呼,今日裡卻怎麼叫起“賢婿”來了?此間必然有詐!
心思電轉,面子上卻顯得恭敬有加,垂手道:“好教丈人得知。小婿聽到岳父大人泰山其頹,悲痛欲絕之下,便從東京趕著到清河來弔孝,誰知卻是一場天大的誤會。小婿在府上叨擾了這些日子,承岳父大人青目,小婿極感盛情。但我父臨行前於我有嚴訓,說讓我諸事完畢,立刻回家,不得延挨時日,因此才收拾了行李,準備明日便向岳父大人面辭回東京。”
西門慶一抖手,嘆氣道:“這話卻是如何說起?賢婿若這麼走了,豈不是讓陳親家怪我西門慶管待不周嗎?辭行二字,再也休提!再說了,若放你就這麼走了,豈不是辜負了一樁天大的喜事?”
說到後來,西門慶臉上便堆起笑容來,可惜這笑容太過勉強,隔著十里地都能看出其中的假來。
陳經濟是個乖覺的,一見之下心中狐疑更深,便問道:“岳父大人口口聲聲說我有喜事,卻不知這喜從何來?”
西門慶大笑著力拍陳經濟的肩,只可惜他沒練過化骨綿掌,否則陳經濟必死無疑。一邊拍一邊笑道:“你口口聲聲叫我岳父大人,可見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我西門慶怎能讓你白叫了去?因此正吩咐家下人等準備,不是明天就是後天,把你和我女兒的婚事熱熱鬧鬧辦一辦!賢婿你說,這不是天大的喜事嗎?哈哈哈哈……”
陳經濟本來已經被西門慶拍了個躬腰曲背,卻只能忍著五丁開山的痛苦在那裡脅肩諂笑,此時聽到這樁“喜事”,只驚得他魂飛魄散,“噌”的一下,已經衝破西門慶五指的封鎖跳了起來,好懸就重新整理了北宋男子跳高紀錄。
西門慶收回了手,半喜半嗔道:“你這孩子,卻沒有一點兒沉穩,一聽到要成親,就歡喜得跳了起來!此等涵養,豈能放心讓你經辦大事?”
陳經濟暗中早已連珠價般的叫苦,心裡只是道:“你兒子才歡喜得跳!啊!不對!我名義上是他的女婿,也算是半個兒子!應該說,是你老子才歡喜得跳!”
靈光一閃間,一切的一切都已經恍然大悟。西門慶必然是見自己女兒臉上的蛇鱗褪不了了,一時慌了手腳,這時正好自己這個倒黴蛋兒跑到清河來弔孝,那還有什麼說的?趕緊三不值二,就想把他的蛇精女兒推到自己懷裡了。只要嫁進了陳家,西門慶肩上的擔子自然卸得輕鬆乾淨,就是請醫問藥,也都花的是我陳家的本錢,他西門慶袖手旁觀,還樂得看笑話呢!
陳經濟暗中咬牙:“西門慶啊西門慶!怪不得我爹平日裡就說你難纏,果然是心狠手毒,老謀深算!嘿嘿!不過公子爺我是何等人物,豈能中了你這移禍江東之計?”
心下盤算已定,便整整衣帽,向西門慶拜了一拜,畢恭畢敬地道:“岳父大人教訓得是!小婿聽得要娶令愛為妻,一時興奮之下,確實得意忘形了,還望岳父大人恕罪!”
西門慶笑得合不攏嘴:“不罪!不罪!賢婿明天不走了吧?”
陳經濟抬頭正色道:“非也!岳父大人,小婿明天,是必然要走的!”
西門慶愕然:“這……這卻是怎麼說?你若走了,婚事卻如何辦理?”
陳經濟趕緊道:“岳父大人稍安勿躁,小婿這一去,卻正是為了婚事啊!”
西門慶沉吟了一下:“哦!我知道了!莫非你是要回東京去領父母之命?這個卻不必擔心!當年你和我女兒訂娃娃親時,早有我和陳親家的首肯,父母之命卻是有了;明日我再把那做媒的文嫂兒喚來,豈不是又得了媒妁之言?這一來名正言順,正好成親!”
他這一大包大攬不要緊,卻把陳經濟急得從嘴巴里往外冒汗珠子,心中便罵:“他孃的!公子爺我今天是秀才碰上兵,有理講不清!”嘴裡還得把沁出來的汗珠子先咽回去,再恭聲道:“岳父大人,小婿回東京,除了父母之命外,還有一樁天大的心事。”
西門慶一聽之下倒來了興趣:“什麼心事?”
陳經濟便胡謅起來:“小婿當年,在東京報恩寺佛前許下了一樁心願,若得一佳妻,必要刻苦攻書,待春閨大比,金榜題名,名列頭甲,赴了那簪花之宴,這才白馬迎親,光宗耀祖。”
說了半天,見西門慶興趣不大,突然醒悟:“我光宗耀祖,關他西門家何事?怪不得我在這裡對牛彈琴,他卻在那裡牛不入耳了!”
因此陳經濟話鋒一轉,把話題扯到了西門家身上:“若小婿得中狀元,那時再來清河迎親,卻不是一樁千古佳話?天上紫薇郎,迎娶西門星主的嬌女,將來戲文上想必也是要唱這一出《雙星會》的!那時,清河西門家必然將成為我北宋的名門望族,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