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對節南道,“掌櫃怎還不回來?”
節南笑而不答,冷眼望那群漢子皆一色紮腳褲,藏青衫,掛王家衛士腰牌,氣勢較常人不知得意多少。
“還不是張鏢頭和劉府護院隊長爭著該由誰帶隊,該在哪裡過夜,該走哪條山道,是趕兩日一夜,還是照顧女眷,走三日歇兩晚。就為這些瑣碎事宜,吵到我走還沒定呢。”
說曹操,曹操到,陳掌櫃從車後繞了出來。
他又道,“橫豎咱就九個人兩輛車,頭尾都挨不上,跟著大隊前行便罷,故而我才能脫身。”
“無論如何,有張家一隊鏢師,還有劉府家院,舍院眾多壯漢,他們引前押後,便是大王嶺的山匪全下山來,咱也不用怕了。”秦江拍拍脯心,吐口氣,當真安然的模樣。
陳掌櫃卻覺晦氣,呸呸咄聲,“嚇得山匪不敢下山才是。如若賊心不死,再有人護著,恐也要見血光之災,仍是凶煞。”
秦江不甚在意,跑一邊同伍枰講話去。
節南從車上跳下,“掌櫃的,油布都已罩妥當了,只是這天青雲白,又不過三兩日山路,落不下雨雪。”
陳掌櫃敲敲他的膝蓋,“我這腿一痠疼,兩日內就會下雨落雪,老毛病,而且包靈。”四下再望了望,好心問,“小山,怎不見你那位表親?我估摸他們再吵,也不能拖到晌午去,多半就要出發。若這會兒掉了隊,只怕舍院劉府那些人是不肯等咱們的。”
“掌櫃放心,她在車裡躲懶呢。”節南自然不會明說柒小柒和自己的關係,只道遠方表親,請陳掌櫃捎帶一路。
“那就好。別人我是管不了,只求咱同進同出,一個都別落在大王嶺中。所幸咱人少車輕,到時真有啥事,擰成一股跑出去也方便。”
“掌櫃莫嚇小山,小山聽聞劉家人過山從未遇匪,再瞧嚴陣以待的兩家陣仗,山賊當真不敢來罷。”節南暗忖,平日只覺這位掌櫃嘮叨精明,這回撤鋪子居然顯出不少義勇血性。
陳掌櫃才應但願太平,就見一匹馬從城門旁溜達出來。
上頭的騎士是一名鏢師,這時換了雜耍人的百拼襖,身後腰側不見任何兵刃,一邊催馬小跑,一邊喊,“勾欄舍院先行,瀚霖鋪子中接,劉府車隊墊後,請各位抓緊列隊就位,一刻便要出發。”
節南熟記張家鏢局每一個鏢師的長相,自然認得出喊話者的身份。而這日,張家鏢局可不止派了一小隊鏢師,應是全域性人馬混藏於舍院之中。
話是喊完了,人鬆鬆散散動著,還有驢馬倔頭犟蹄不肯挪的,引發更響亮的吵嚷笑罵。別說一刻,一炷香都開不了大鑼唱不了戲。
節南實在按捺不住,同陳掌櫃說了一聲,就往城門下走。她無意催前面正費力“圈羊”的老舍頭,橫豎真正領隊的是張正張鏢頭,而到了這會兒,她還沒瞧見這位了不起的鏢頭的身影。
前頭一群粗雜細藝的五色人不受圈,後頭金貴嬌氣的富大戶講究細,等節南經過十里亭,瞧見劉夫人和那對錶姐妹使喚著婆子丫頭媳婦子,又是烹茶,又是端點心,就怪不得旁邊那場蹴鞠打得仍酣了。
“小山姑娘。”有人喊住了節南。
節南側目瞧去,有些意外,“林先生?”
縣學林先生,也是幫她改畫之人,此刻立於一駕馬車前。
這輛馬車與鳳來本地造大為不同,木輕質美,輪裝遠途鐵齒,車廓寬高以增加舒適,四馬拉車,皆駿蹄驍彪。節南曾見過一輛相似的,那位楚風公子的座駕,漆色不同,卻刻有同樣徽案。
“想不到小山姑娘也與我們同行。”林先生知道節南姓桑,但他自始至終只喚小山,不為她惹來他人的無端嫌惡,“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