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抹餘暉隨意得播灑下來,映在清冷的層疊的樹葉上,照在對生活充滿希望的人的臉龐上,這一幕可以延續得很久,即使明天烏雲密佈,即使未來惶惑無依。
姜鳴五人暫時就在這處舊宅住下,因為鎮子另一頭鍾家的手臂伸得很長,這裡恰好就是那種草木衰落的無人問津之地,不得不說葵姒在這件事情的安排上十分合人心意,給無居的浪子安全的住宅,比更多的安慰的空話更能籠絡人心。
晨光熹微,甚至還裹著一層涼意,姜鳴站在遍生青苔的木門前,一言不語,周遭也無半點聲響,蟲鳥不鳴,甚至連一些農家的雞犬也不叫喚,彷彿此時的天地便是他的,伸手便能令日落月升,這種幾乎要融入自然萬物的感覺沒有半點勉強,就像一條河流順從著河道緩緩流動,就像一片枯黃的樹葉飄飄而落,生動而自由。
“你還要去做什麼嗎?”一道溫婉的女聲從身後傳來,能感受到的只是語氣中的擔憂與惶恐,從那時這個男子無所畏懼地擋在她面前,為她遮蔽來自亂流與危機的一切不穩定因素開始,這種情緒便沒有消減過,可能延續很多年,生死離別,也或許是這樣。
姜鳴似乎是在睡眠中清醒,但他卻感到自己再一次與先前不同了,就宛如一隻飲水的蟬,會因為秋華露濃而格外精神。他此時聽到身後熟悉的聲音,有些溫暖的感覺,他與小高仲海自幼無親無念,全憑著自身辛苦長大成人,自然是嘗不到誰的等候與關切。他愧疚地苦笑,暗想:還不知道這個丫頭等了多久?
姜鳴轉過身,將自己穿的短衫脫下來給坐在一旁的木青嵐披上,如同平常一樣笑著說道:“這都快秋天了,天氣轉冷了,你的左腳還疼嗎?”
木青嵐也不拒絕,好多年熟識,即便稱為青梅竹馬也不過分,自然不會在意這些默默的關切。她輕輕搖了搖頭,也不說什麼多餘的話,又問道:“你要去幹什麼嘛?”
姜鳴一愣,應道:“我們幾人在黃石鎮便存在危機,鍾家的針對,或者即使剷除了鍾家父子仍有朱天野其它勢力的插手,只有離開這裡,我們才能擺脫。”
“可是葵姒姑娘說,黑衣捕牙介入這件事了,鍾家肯定逃不掉了。”木青嵐皺了皺眉,嘴唇緊咬,神情中有著那一抹不忍。
“圍城之局,死則破,活則逃。若是有聰明的指揮者,黑衣捕牙能欲擒故縱,放出一絲生計然後得以成功;若是圍而殲之,便可能適得其反,不得成功。我所懷疑的更是他們的實力,我不放心將所有希望寄託給陌生人。”姜鳴道。
“那你想幹什麼?他們那個層面已經不是我們能接觸了。”木青嵐明白他們之間的差距,鍾家的護院有七八十名,葵姒背後代表著一個龐大的武學宗派,而黑衣捕牙是朱天野五大強國之一九府聯盟的直接侍衛隊,她,姜鳴,卻只是普通的平民而已。
姜鳴沉默片刻,緊緊握住了拳頭,聲音低沉地說道:“你想知道我為何而改變,我只知道我會往我的道路走,實力達到一定地步,就可以無視這些。”
她看向他的目光,突然很陌生,她明明一開始就明白姜鳴與其他人疏離的個性,他胸中是有著浩瀚志向的,他即便身受挫折不會有半點退縮,他儘管在沉默裡平凡的生活,但卻是獨特的平凡人。而有朝一日,看到他將成為他希望的人,她卻有些惘然。
目光所見,從不是一個人的選擇,卻是一個人的路。
——
自古有“九層之臺,起於累土”的說法,而一座高塔築建需畫地為牢,圈百米方圓為基,然後運巨石嵌之,層層累之,所耗人力物力不可謂不大。三年前,鍾家及其家眷下人遷移到此,為籠絡鎮裡管事,興起名為“鎮殃塔,保社稷”的活動,以大花費來呼籲村民來修建一座高四十五尺的高塔,立在鎮子西面入口處,曾被當是鎮中三老稱讚連連。而今此塔在黃沙邊緣,無人敢近,荒廢已是在所難免,然而鍾家卻是在霸主黃石的路上走得頗為穩當。
“前方便是黃石鎮入口,所有黑衣捕牙率隊有序進入,不得擾民。”
“我們的目標是鍾家,與黃石礦脈,不得單獨行動,另行他事。”
約莫百人的整齊隊伍緩緩向前奔走,他們清一色的雕月彎刀與黑衣裝扮,威武而肅,這支九府聯盟最強的隊伍,每一人都是百裡挑一,擁有極強的身體素質與服從命令的意識,他們人數並不多,但往往能發揮超越萬人軍隊的作用。
“信探,告訴我,前方有一座高塔,這是幹什麼的?”此次行動的隊長任降英,他年齡不過二十有二,但已成為黑衣捕牙三統五領中的四領隊,乃是軍中公認的翹楚才俊。
上前一名削瘦的男子,拳握行禮,道:“稟領隊,此塔乃三年前鍾家組織出財修建,本來為祭祀鬼神鎮壓氣運,但後來鍾家暴行不斷,兼之黃沙蔓延此處,村民於是廢除祭祀,此塔已然荒廢三年了。”
任降英微微皺眉,英俊的面龐翹起一抹擔憂,他從懷中取出一支十字鐵架,正對著前方高塔插入黃沙地中。只見十字鐵架竟自動轉動起來,約莫數分鐘終於停下來,長的一端又指向西方。
“西方紅赤,主白虎,白虎兇戾,必染血氣,此塔中有凶煞屠命的存在。”任降英大驚失色,他明白這把有著靈性的器物絕對不會出錯,當下調轉隊伍,以縱為橫,持器慢行,緩緩向高塔圍合。
此時的黃沙仍在肆意地飛旋,但卻未有半點風滲入隊伍之中,若是慧眼之人便能看見隊伍周圍那一層宛如薄膜般的淡淡光華,這便是一種能避風的中品金屬——避風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