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請姜鳴先生一見!”熊濤身高二十餘尺,身型壯碩如一座小山,既有蠻熊之霸力,又有山丘之雄勢,一聲吼出,震響耳廓,極為駭人。
姜鳴上前一步,身形蹦跳,踩著幾塊凸出的山石躍上前去,在諸多妖修強者面前泰然自若,從容笑道:“請帶路。”董橫與朱然緊隨其後,站於姜鳴左右,宛如護衛一般。
火漣洞下有千名甲士腳步似動,卻聽見熊虎之嘯,熊濤吼道:“凡人之輩,莫要踏足!九段人位可屠殺千百生靈!”千名甲士心頭一驚,皆佇立不敢輕動。
入洞是短暫的昏暗,在幽黑的光芒中行進,熊濤在前帶路,其他妖獸尾隨在後,皆目放精光,以適應這段路的黑暗。
約行百米,眼前忽明,姜鳴赫然看到一條更寬闊的道路,通向著一座精美的石壁宮殿,無論是道路還是宮殿都遠非隋城樓閣能比,華麗之處以藍色晶瑩寶石嵌於洞頂之上,桌椅陳設雖為素樸,但裝飾與排布雍雅大方,此一進洞,初以為是蠻荒石壁茹毛飲血人,卻才明白山間有樓臺雅士。
她,翹腿坐在水晶石座上,面色清冷而眼眸慵懶,虛幻的身影透出傾城之色,一襲高雅的藍色裙袍及地,竟讓人豔羨的目光不由得匍匐在她的雪白赤腳下。
她是這座火漣洞的王。
熊濤等一眾妖修進殿來,皆匍匐跪地,不敢輕視她一眼。朱然與董橫見得此女容貌,呆怔之間已是喪了精神。
姜鳴沒有第一眼看向石座上的女子,而是看向石座旁一道不起眼的黑影,那可不是前日的申夷憂嗎?他遞過去一個暖意的眼神,希望她能從中看出他的守護。她沒有回應,眼神空洞無神。
大抵是被火傀烙印所控制吧!姜鳴輕嘆,將目光轉過,正視向水晶石座上的女子,他久久呆滯,心口突然一顫,他身體中的殘魂似乎在發出某種呼喊:詩兒,詩兒,詩兒……
水晶石座,女子立起,痴痴地望著姜鳴,低聲道:“你果然知道。”五指輕動,姜鳴的身體便受到完全的禁錮飛去,停留在女子前三尺之地,那一眼溫柔,盡如此中無限的等待,悽美而動人。
泉,你來了。
一眼而深憶,輪迴不能忘。
無數記憶瞬間回覆,女子脈脈然注視著姜鳴,修長的食指輕觸姜鳴額頭,感受著來自姜鳴身體中那個熟悉靈魂的模樣,久久不願離開。
姜鳴望著眼前的女子,知道她是在與夜泉的殘魂交流,不忍打擾,直到感受到夜泉靈魂的愈發虛弱,他輕嘆一聲,苦笑道:“這個……前輩……那個……夜泉前輩現在的狀態很虛弱……”
女子一聽,急忙收回了手指,帶著一種惘然與留戀的神色,似在回憶著什麼,嘴角掀起一抹淺笑,傾城而不染紅塵。
“這位前輩,相必您就是夜泉前輩口中的詩兒吧!姜鳴受夜泉前輩照拂,才得以存活,前輩兩人既為夫妻,可受姜鳴一禮。”姜鳴抱拳頷首,身形微躬。
女子卻是止了止手,道:“我已知道了你的身份,既是泉看中的人,我自不會多疑,不必多禮。而且,可以給我改個稱呼了,我不想被稱呼得這麼老。”
姜鳴尷尬一笑,不論生靈存在了百年千年,眼前的女子只是青春面貌,而且擁有著絕色容顏,自然是有著愛美的天性。
卻又聽見女子思忖道:“不如,你就叫我姐姐吧!怎麼樣?你難道覺得我配不上當你姐姐?我雖然現在只有一縷殘魂,但也是曾經踏足過天位的人,你這小子倒是大膽……”
聽得這般嗔怪,姜鳴哭笑不得,從夜泉的記憶碎片之中,也曾寥寥見過她幾面,無論談吐還是性格,都有種古靈精怪的感覺,沒想到過去了幾百年,竟仍是這般姿態。
姜鳴只得道:“詩兒姐,聽聞夜泉前輩說,你不是受到夜氏古族與其他勢力的追殺,而幾乎身死道消了嗎?怎麼如今會出現在這裡?”
女子笑了笑,道:“看來大致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啊,也難怪,要將這項重任交於你,若是不清楚該怎麼做,估計會很為難吧!放心吧,今日我會替泉將一切事情都告訴你。”
“三垣之地有三大魔宗,我便是其中混元教的聖女,我這層身份本來是受盡正宗之人唾棄的,但當認識了夜泉,我的心再也不是當初那般清冷。”
“我們四眸相視,心意早通,上得妖聚之國,殺得武宗之寇,樊無恭槍前,我為他誅心;三眼道君結界中,他為我散魂。我們相依相偎,無所可私,深深鍾情。”
“戲子樓,白骨畫沙,他劍掃群雄,不為冠蓋江湖,只為我正視他。我因為魔宗的身份,不敢輕易表露,但他告訴我,儘管此生艱苦於生死,仍願追我於江湖,蕁巖並非遙不可及,若是有我,便處處是蕁巖。”
“也怪我,若是我能狠心一些,直接拒絕了他,或許就不會讓他遭受那麼多苦難。我們在荒原上依依惜別,本以為各自擺除桎梏後,便可以長相廝守,可是魔宗與其他勢力的恩怨豈是一言兩語能消除的?”
“我被師父大罵,並禁足半年,我隱隱聽到混元教發出四海令緝殺夜泉,要將我愛情的萌芽抹殺,我實在放心不下,於是逃出混元教,遭遇重重攔截,終於到達夜族,卻被他的叔父夜封子捉住。”
“我後來才知道,他與我一般,都是困在樊籠中的人,混元教支援並且束縛著我,夜封子利用並且控制著他。泉知道後,怒破天位,終於斬殺樊無恭,並在回族之日,誅殺了夜封子。那一刻是他的江湖,是他的男兒熱血,我的熱淚也灑鮮血之中。”
“就在此時,夜氏古族的內鬥戛然而止,久在閉關中的七位長老現世,立刻掌管了整個族群,我再一次成為了俘虜,而泉也在求情中被鎖入了牢籠。”
“如果有什麼能代替我們的愛情,那定是可化為滄海的頑石,可溶入岩漿的珠淚。他為了我,放棄繼承族長之位,而甘願沉淪寒水鐵牢受腐骨之痛;我為了他,寧願一人孤身走上斷魂崖,只為活他一人性命,令陰風地潮吞沒靈魂。我們沒有偉大的愛情,只有最簡單的傾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