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換上了乾淨的白袍,那袍子極為輕柔,摸上去光滑舒服,他還從未穿過這般好的衣服,一時之間雙手也不知該怎麼放了。
少年走到了院落裡,雲玥聽見腳步聲,回頭一瞧,眉眼微微一皺,這要是在夜晚,她估計得嚇坐在地上。
少年洗是洗乾淨了,只是那蓬亂糟糟的頭髮不曾打理,只露出半張毫無血色的臉,可不嚇人麼。
“來這坐下。”雲玥指著一旁的石凳子,少年聽罷,乖乖在那石凳子上坐下。
不一會,雲玥端來了一盆熱水,將昨日採摘來的木槿葉泡進水裡,對著少年道:“把頭伸進來,我給你洗洗。”
少年極為聽話地將頭埋進盆裡,猛然嗆了幾口水。
雲玥見狀,無奈道:“你還是躺下吧。”說著她從屋子裡搬來了幾把椅子,示意少年躺上去。
暖陽照在少年微微發燙的臉上,慘白的臉上終於染上了一抹紅暈,這是他十八年來第一次堂堂正正躺在太陽底下。
原本放鬆的身子,在雲玥觸碰到他脖頸的那一刻又緊繃起來。只聽見耳旁響起一道極為溫暖的聲音:“別緊張。”
雲玥用木槿葉細細替他揉搓的長髮,少年試著放鬆身子,卻又因為太放鬆竟然睡了過去。
待他醒來,院中此刻只有他一人。他直起身子,墨髮滑過耳尖酥酥癢癢。伸手一摸,他那蓬亂糟糟的頭髮此刻竟柔順地貼在他的耳旁,就像他身上的衣裳一樣滑。
這還是他的頭髮麼?少年忍不住拾起幾根,湊近鼻間聞了聞,似有淡淡的花香,這香味他似乎在哪裡聞過。
“你醒了?”雲玥從院外走來,手裡拿著個小瓷瓶。
少年見她進來,立即站起身來,照舊將臉埋進發間。
“跟我來。”
少年跟在雲玥身後進了另外一間屋子,那屋子原本是蘇澈住的,自從雲玥將少年撿回來,她便住進了蘇澈的屋子。
雲玥走到梳妝鏡前,道:“坐下。”
少年小心翼翼在梳妝鏡前坐下,瞧著那銅鏡中拉長的半張臉,他只覺得有些好奇,晃來晃去看著鏡子裡的變化。
“別動。”雲玥輕輕攬過他臉前的長髮,整整齊齊束了上去。
少年俊臉的輪廓漸漸在銅鏡裡浮現,原也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只是長期的營養不良致使兩瓣薄唇泛白無光,顴骨瘦得有些突兀,那雙清澈的眸子正慌亂地打量著鏡子中的自己。
“不錯。”她替人束髮的手法長進了不少,這少年若是能有個好家世出生在長安城,不知又要俘獲多少女兒家的心。
“轉過來我瞧瞧。”
少年聽了她的話,猶豫著不敢將臉轉過來。
“怎麼了?”雲玥走到他身前,只見少年將頭埋得極低,生怕她瞧見什麼。
“可是因為臉上的疤?”
少年沉默著不說話,似是默許了雲玥的問題。
雲玥蹲下身子,將他的頭稍稍抬起來了一些,道:“那道疤並不代表什麼,你要知道自己並不低人一等。”
雲玥的話在少年心底狠狠一震,從未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從他被生下的那刻,臉上就被燙上了烙印,每個人瞧見他臉上的烙印,都只會用一種輕蔑的眼光將他唯一的自尊一點點消磨殆盡。
直至今日,忽然有個人對他說,你並不比人低一等,又一點點喚起他生而為人的自尊心。
“你不必在意別人的眼光,那烙印是別人給你印的,不是你自己,你不必為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你就是你,跟任何人都一樣。”
少年愣愣抬頭,眼眶裡早已溼潤,好似他孤獨了這麼多年,忽然有個人闖進他的心底,告訴他:你就是你,跟任何人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