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布魯克斯就打來了電話,問我他該穿哪件衣服去機場接艾莉森,他非常緊張,連跟我說話的時候也舌頭打結。這樣的對話,讓我幻想到未來他們相親相愛的樣子,沒有血緣關係,我永遠都是個“旁人”吧?
“對了記得帶傘,下午會下雨。不知道飛機會不會晚點,如果晚點的話,你得先在法拉盛等我。我們晚上一起去那家店吃飯……”
他訂好了餐廳,整理、清潔好了家裡,連車也灌滿了油,就等著加油門開到機場去。
我第一次主動將病房的被子疊好,帶上最愛的那本殷紅色封面的塞爾努達詩集,離開了新澤西的療養院。乘火車到了中央車站,接著轉地鐵。車廂裡嘈亂的聲音讓人心煩,我靠在車門邊,戴上耳機聽歌,心裡想著那件事情,心裡非常平靜。
登上了許久不用的MSN,愛麗絲髮了很多條資訊給我,可我一直在療養院裡,沒有太多時間可以使用手機,因此沒有登上過MSN。她發的訊息裡,一半是跟我道歉的,一半在跟我解釋,最後一條資訊裡她留下了的whatsapp賬號,我沒有加,只是告訴她:我已經忘記過去了,祝你跟寶寶一切都好。
地鐵在黑暗的隧道里橫衝直撞,我抓住把手,望著門外的黑色。
此時電話響了。這通電話來自醫院,直接間接的都促使了一些事情的發生……
兩個小時後,我在法拉盛一家醫院的手術室外,布魯克斯的女兒艾莉森淚如泉湧的抱住了我。
“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布魯克斯應該受到上帝的福澤,為什麼會這樣?上帝,你告訴我,求你告訴我,為什麼會這樣?
我在門外不斷的向上帝祈禱,希望他能夠無事,即便殘疾,我也願意終身照顧他一輩子。
艾莉森告訴我,他到機場後停好車,走出來時被路上一輛超速駕駛的汽車撞飛。司機逃走,剛開出機場就被警方抓了。
此刻醫生出來,向我們彙報手術過程和情況:左腿左手全部骨折,脾被撞破。
醫生在開腹的時候,血是直接噴出來的,七八磅的黑血在腹部都發臭了。
我捂著肚子,難受的說不出話來。
“有什麼話抓緊時間說吧。”
抓緊時間。這是我這輩子聽到過的最殘忍的話。
“您再搶救一下,可以嗎?我求求您了!”
我抓住醫生的胳膊哭喊著不讓他走。
“Hua!”
艾莉森扶住我。
“我們進去吧,沒時間了。”
艾莉森幫我換上隔離服一起進入ICU,我看見布魯克斯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雙眼凹陷,顴骨凸出,身上插滿了管子。
艾莉森跪在他面前,將他的手握住,哽咽的喊:“爸爸,是我,艾莉森,我來紐約了。”
我站在艾莉森的身後,看著布魯克斯迷離的雙眼,似乎在尋找什麼,他的眼神連聚焦都做不到。
“艾...莉...森......”
布魯克斯在用盡力氣發出聲音來。
艾莉森附在他耳邊,剋制住自己的音量,繼續講:“媽媽會來看你的,你會好起來的。”
布魯克斯沒有力氣說話,我擦掉眼淚,繞到病床的另一邊,握住布魯克斯的另一手,“布魯克斯,我的爸爸,請允許我這麼叫你一次,我有記憶以來從未叫過誰爸爸......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