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再見過胡先生,等到感恩節過後,2012年的鐘聲終於敲響,監獄裡的姐妹們都滿懷儀式感的各自許了一個心願。在新年下著大雪的食堂內,排隊打飯時我碰見了他,他在一個警察面前跟一個華人囚犯進行溝通。
一直等到初春,冬雪融化,紐約的天氣終於暖和回來,我才又見到了他。那天上午我們在放風場散步,中途我去了趟廁所,在一樓的廁所門口碰到了胡先生,他在那裡洗手。
他無視我,我倒是心情不錯跟他打了個招呼。
“新年過的怎麼樣?好久沒見你了,回家過年去了?”
“一般吧。新年越來越沒意思了。”
“得了吧,你應該想想我,對我而言有家回,有飯吃是最幸福的了,你別挑剔了。”
他笑。
“上次我還陪你去看心理醫生,這次你倒是來安慰我,你還真有誠意。”
“天道好輪迴。”我挑釁的講,“不要把我當病人。”
我不是很願意被人承認精神有毛病。
“好吧,看起來你恢復的不錯。”
“是的。我很好。”
我先走,留下了一個瀟灑的背影。
我跟米達在放風場邊上的鐵柵欄前聊天。她是我同屋的獄友兼臨床室友。米達跟我聊起她的過去,她說自己曾經在拉斯維加斯的賭場上班,後來有個老闆看上了她,她就跟了那個老闆,可是男人總是喜歡花天酒地,挑三揀四,兩人在一起才半年她就被拋棄了。米達很難過,覺得半年的感情不應該被遺忘的那麼快。於是她給那個老闆的朋友當小三,結果那個老闆根本不在意,還出言詆譭她。米達除了不甘心又能怎麼辦了呢。
之後,她開始迷上賭錢,一心想要成為有錢人,這樣就有了更多生活的權力。於是她越賭膽越大,可是越賭,欠下的債也越多。
最後她被欠債的人聯名追捕,情急之下她去找曾經好過的那個老闆,希望他看在舊情的面子上幫幫她,但是對方不肯,又罵又踹。米達被侮辱的失去了理智,瘋狂之下,她拿著防身用的捅死了那個老闆。
她被判了十年,女孩最好的年華她都將在這個四處銅牆鐵壁的地方度過。
米達已經適應了這裡的生活,調笑說:“這樣也好,那些追債的人是追不到這裡來的。”
我抱住她,希望她感受到來自我的溫暖。
我想起了《聖經》,西方人信基督,於是我將布魯克斯告訴我的‘神是愛,是寬容’這句話告訴她,用來安慰她,希望她能夠感受到上帝對她的寬容。
米達是美國人,她自然懂,她問我:“你也常拿這句話安慰自己嗎?”
我點點頭,“我覺得這句話有魔力。”
太陽很大,像在逼去所有的寒冷,我們的囚鞋在沙子上“畫”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印記。我們以為只要不惹是生非,就可以安然無恙的度過在這裡的生活。
但是,總有個但是。
夜裡很安靜,各位獄友都睡下了。我突然驚醒,聽見腳步聲朝我這邊來,當我以為是獄警進來檢查時,尖叫聲已經從我的身旁傳來了。
是米達。
此刻我覺著自己很懦弱,我不敢出聲幫她,就當做睡著了一樣安穩呼吸著。米達的慘叫聲一陣接著又一陣,其他人也沒有動作。我算是悟明白了,大家平日裡都是姐妹,但一碰到這種事情都要避嫌,誰知道是當事人惹了哪門子的壞事。都不想惹禍上身。
獄警尖銳的口哨聲在外面滿天響起,燈被開啟,我仍舊閉著眼睛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耳朵聽見三四個獄警進來大叫,然後打人的幾個全被帶了出去。
這就是監獄的生活,一半是空洞,一半是恐懼。我在這種虛無的恐懼下要擔心受怕三年。
等到第二天我才瞭解到,打米達的三個女生都是新分配到我們屋的女囚犯,她們雖未像警方交代清楚為什麼打人,只說是平時有矛盾,但她們光明正大的在米達面前叫出她捅死的那個老闆的名字,以及她在拉斯維加斯的事蹟用來恐嚇她。米達和我們才明白,那些人都受了外面追債人的恩惠,要讓米達在監牢裡過不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