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
五月亦如昨年的五月,充斥著黑色的倒黴運氣。梁辰看著自己被玻璃劃傷的傷口,大拇指向下那一塊最肥美的嫩肉,鮮血從縫隙中不斷湧出,小診所戴著白色口罩的老醫生正使著鑷子將傷口中的一塊塊小玻璃渣挑出來,帶著血的玻璃渣子被扔到盛著清水的小碗裡,細小的當啷聲後,水面上就綻起一朵燦爛的血花來,梁辰一直盯著那個白瓷小碗兒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實在不想在面前薛姎露出一點兒軟弱來。
包上紗布後,老醫生向梁辰囑咐著回去以後的注意事項,薛姎在一旁借了紙筆寫在了紙上,回學校的路上一遍一遍的念給梁辰聽。
“梁辰同學,我想採訪一下你是如何把手按進垃圾桶裡的。”
梁辰抬起自己的右手對薛姎說道:“我是無意告訴你這一切的,我擦完了黑板,在收拾講臺的時候這隻倒黴的右腳踩在了那該死的臺階上,恰好那該死的垃圾桶就在我右邊,我這不太靈光的腦子反應不過來這隻生了厄運的右手才按在了那不知是哪個王八蛋丟在垃圾桶的爛玻璃,關於我受傷的蠢事我不希望再重複一遍。”
“我不該給你看《麥田裡的守望者》的,現在都瘋魔了。”薛姎搖頭嘆氣道。
進校門時,梁辰和薛姎被政教處的老師攔住了,梁辰舉著自己纏著紗布的右手又把醫生開的藥單遞了過去,便被放行透過了。
所謂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梁辰到明白了個真切。受傷的幾日裡,梁辰的日子前所未有的滋潤,老曾免除了壓在他身上的“三座大山”——單詞、短語、語法,他一下子餘出來大半的時間,偷著閒看完了《麥田裡的守望者》;這幾日的早中晚飯,梁辰就差被薛姎喂進嘴裡,梁辰有著飄飄然而羽化登仙之感,連著寢室裡那群“懶鬼”也幫著自己打起了熱水······
五月的末尾,梁辰的右手已換過了一次紗布,他不再好麻煩薛姎,下午自己跟著杜若出去混了一頓晚飯,他總覺的杜若有些心不在焉,梁辰幾次和他說話他總是要慢個半拍後才答應梁辰。
站在陽臺上,梁辰感覺自己的右手酥酥癢癢的像是有隻小螞蟻在手臂上用它的觸鬚撓著癢。梁辰回到座位時,一時間感覺自己身上有些涼意,透過窗戶抬頭望天,天上的太陽已被雲遮住了,且那雲洶湧翻卷,越來越黑,雨似乎就要下來了。
雲來了,風也來了,大風順著敞開的窗戶灌進了教室,梁辰正對著窗戶感受著大風帶來的一陣自然的清涼,梁辰對著涼風深吸了一口氣。此時間,天上忽的咔嚓嚓一個炸雷,電光遠,雷聲近,猛不丁地嚇了梁辰一跳。
“雨要來了。”梁辰對著窗外自言自語道。他的話剛說完,銅錢大小雨點啪嗒啪嗒的砸了下來,雨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薛姎來時帶著一把黑色的小雨傘,校服上散散的分落著雨水的痕跡。等她坐下,雷聲更緊了,倏忽間天也暗了下來,隨之窗外的白光閃亮,白得十分生硬,天空瞬間更黑得如潑了墨一般。
整個晚自習雷聲響個不停,才上了一節課,甘老師聽不得雷聲不斷便讓我們上起了自習。說來奇怪,快下晚自習時,窗外沒完沒了的雨雲開始收了,雷聲也戛然而止。梁辰和薛姎玩笑道:龍王收走了布雲施雨的蝦兵蟹將回了水晶宮。
晚飯吃了個半飽的梁辰去了小賣部,買了些餅乾和零食,出小賣部時在老槐樹旁遇到了秋楠。她穿著一身的黑色夜行衣,梁辰一點也沒認出她來,他從秋楠身邊過時,還是秋楠叫住了他。
“嘿!”
“秋楠。”梁辰遲疑了一會,藉著小賣部的燈才看清了她的臉。
“怎麼看見我連個招呼都不打,有了新歡就忘了我們這些老朋友。”秋楠打趣道。
“瞎說什麼,你怎麼還沒走呢?”梁辰問道。
秋楠有些疑惑,說:“杜若的事兒你不知道嗎?”
“你們兩的姦情被蔣老師發現了。”梁辰調侃著秋楠說道。
秋楠伸手打了梁辰一下,沒好氣的說道:“杜若被人舉報辦假證,被蔣老師找去談話了。”
“哦!”梁辰回答的雲淡風輕,像是個事不關己的路人甲,到惹得秋楠有些氣惱了。
“你怎麼這樣啊!”
梁辰有些奇怪的笑了,回道:“我哪樣啊!”
“杜若再怎麼說都是你好朋友,你倒好一副漠不關心的樣。”
“他又沒事兒,我擔心什麼啊!”梁辰一臉的篤定,他有絕對的自信杜若沒事兒。關於賣假證的事兒,梁辰和杜若謀劃了許久,買賣都是小號,交易都是透過第三方——杜若的遠方親戚,他們兩從沒露過面,一切的“犯罪證據”都被兩人處理得一乾二淨了,梁辰覺得自己實在沒必要為杜若擔心。
梁辰拍著胸脯對秋楠保證道:“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杜若要是出了事,你就拿我是問。”
“你們兩不知道哪來的自信,達摩克利斯之劍都懸到了頭上還不以為然。”秋楠很是不理解梁辰和杜若兩人為何如此若無其事,這是幾乎能夠被開除的過錯了,如果說梁辰是憑藉著尖子生的名頭有恃無恐,那麼杜若難道真的不在乎能不能繼續讀書,也是的,石河中學的扛把子什麼時候會去考慮“好好讀書”這個問題呢!
“這就叫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況且老師又沒有證據,我們這事兒也不犯法,他們是不會花太多的精力去查這件事的。”梁辰為了安秋楠的心多說了幾句,但他也不知道秋楠是否心安。
“你還是早點兒回去吧!挺晚的了。”
現在著實有些晚了,還有十多分鐘熄燈鈴聲就要響起了,秋楠回了句好,又囑咐梁辰給杜若出出主意,她心裡梁辰是個拿得出辦法的軍師,而杜若只是個有些膽子的好漢。
秋楠走後,梁辰看著四樓辦公室還亮著的燈,長嘆了一聲氣,拿著自己的零食去了綜合樓的大門口。
杜若下樓時,梁辰伸手一把攔住了他,遞給了他一包自己僅剩下的香辣小魚仔。梁辰陪著杜若坐在寢室樓下的瓷磚圍牆上,熄燈鈴聲還有五分鐘,五分鐘後在塑膠籃球場旁拿著電筒的政教處老師會將他們兩趕回寢室。
“沒事吧!”梁辰知道沒事,頭一句還是假意的問了一下。
“這次是沒事。”杜若的話有些勞累,還帶著點點的憂愁,他不該因此煩惱的。
“這次是什麼意思。”梁辰一下子就明白了杜若語氣裡憂愁的重點——這次。
“有人要搞我。”杜若說話像個黑社會老大一般,嚴肅而且有著不容人挑戰的意味,他到真有一些老大的氣勢了,手掌不停敲打著藍色瓷磚,杜若更近似決策那樣的威嚴的氣概了。
“是誰知道嗎?”梁辰問道。
“不出意外應該是一班的那些傢伙,和他們明裡暗裡有好幾次衝突了。”杜若像是個被野牛挑戰的非洲雄獅,心底蟄居著憤怒,他在等待惹怒他的獵物們慢慢出現。
“這幾天你小心一點,那堆渣滓說不定會動你。”杜若咀嚼著餘下的食物,提醒著梁辰。
“放心吧!初中的時候就已經熟練的預防這些明槍暗箭了,他們要是打我我就跑,跑不過我就大聲喊。”梁辰雙手做了個喇叭放在嘴前,尖聲地叫道:“救命啊!”
“得了吧!初中你是什麼時候跑過。”杜若把剩下小魚仔的包裝袋塞在了梁辰手裡,指了指被梁辰聲音吸引過來的老師,說道:“走吧!”
夜幕好像拉開了一張大網,梁辰戲謔的想著自己似乎捲進了石河黑道的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