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阮楹回到院裡時候,卻發現這院子裡一片敞亮,這才想起來走的時候燭光是點上了一盞的。不過如今看來,油燭是不知道沾染上了哪一處地方才燃起了火。現在火勢好像並不是很大,她趕忙跑過去。中院後院的丫頭壓根不知道這事,平日阮楹是不允許她們靠近這前院半步的,所以她們在中院後院閒的只在,每日要做的活不過是主子的一兩件衣服,在如此深夜,早就呼呼大睡不會在外晃悠。
阮楹心焦地想要踏進去,可是一進去看見了門檻前的地上那一灘小北的血,心裡痛的難以言說。她猝然朝後走了一步,卻被門檻朝後使了一絆,跌坐在地上。火勢是從浴桶旁的那塊軟墊那來的,她看著現在勢頭正旺的火,眼裡都是這奪目跳動的火焰。她突然解開外袍,渾身只剩一件中衣和一件披衫,然後猛地起身將這衣裳扔進火焰中燃燒。
“燒吧,燒的乾淨,不要剩下一點東西。”她眼角的淚光被火焰給映成一片熾紅。還有小北的屍體,她突然間回憶了起來,她抱著小北去林府醫那的時候遇上了郭夫人,這導致她原本想先把小北帶回院子的心情都沒了,又將她放在當初的那個廂房裡,自己就著著急急的去了木殷閣尋仇。
她轉身離開這間火光逼人的屋,心裡暗暗的做下了一個決定。在後院裡,她走過了幾間安靜得嚇人的廂房,這群侍女果然睡的很香。她走到了角落裡這個偏僻的小廂房,這就是曾經她將奄奄一息的小北救回來的地方,沒想到現在,也成了她最後的一個歸宿之地。阮楹又抱起她,輕輕地朝前院邁進。這幾間廂房裡還是沒有什麼聲音,怕是還沒有知覺有人來罷。
待她回到前院時,前院的屋內是真真切切的一片熊火。阮楹低頭看一眼懷裡小北傷口上已經凝固的血,嘴角存起一個慘笑。她看著這沖天大火早已吞沒了這個院子,心中又難以自控的回憶起和小北在這度過的極其乏味的五年,還好有小北,她才能在這東齊利用哥哥能給的微薄的支援,來一點點培養木殷閣和景天樓壯大。只可惜,在她最想回報小北的時候,她死了。眼中還有對未來不久後要提出的那一個請求,想嫁給鄉下那個自小認識的那個哥哥的這個請求,她都還沒有來得及允諾,她便被人在心頭捅上了一刀,沒了氣息。
她走進火焰燃燒到快一人高的門檻前,感覺著炙熱的氣息滾過鼻尖,她看著火焰笑了起來,“小北,在這屋裡,我從來只有你這個侍女。你死了,也不必擔心我會因為別人忘記你,至少在這間屋裡,我唯一的侍女就是你。我會替你好好算回來這筆賬,魏長瀟這筆賬,至少都要一命抵一命。”
阮楹轉身,急急忙忙地跑到夫人院去,這頭的郭夫人也才方能安穩的睡上一陣,又被阮楹不要命一般的敲門聲和侍女的勸阻聲給吵醒。
郭夫人稀鬆著眼睛,慢悠悠地起身穿好衣,卻見阮博知這才迷茫問了一句,“怎麼了?”
郭夫人翻身下床,開啟房門呵斥一聲,“這夜半時候不睡覺,楹兒你在這做什麼亂?”
那侍女見夫人對三小姐的態度十分不好,便忙補了一句,“夫人,我也是這麼同三小姐說的。”
阮楹趁著她們在旁邊左一句右一句,這才醞釀好情緒,哭道,“母親,楹兒的院子走火,求求母親支著僕人來幫幫我吧。”
這一句話叫原本隱隱發怒的郭夫人一愣,叫裡頭漫不經心還半打著瞌睡的阮博知也一驚。“青碧,快去找趙媽媽,李媽媽叫人救火,快。”隨即她狠狠瞥向了阮楹,“阮楹,你可知道你那間房可是放了不少侯爺和我賞賜給你的好東西,你怎麼這麼大意就讓她走火了呢?你的僕人呢?”
阮楹臉上是一副惶恐害怕的模樣,暗地裡卻暗暗勾起唇角。“母親,還是先去救火罷。"
郭夫人一副恨鐵不成剛的模樣,忙急遽地朝阮楹院子那頭去,阮博知也是一臉冷淡的走出來,很明顯聽到了阮楹的話,竟是連看都沒看便直接轉頭去跟著郭夫人的步伐。
阮楹看著這對夫婦的背影,嘴角浮起笑容,“母親,不叫你出點血,怎麼會讓你永遠記得小北呢?”
火勢在幾乎破曉時才小起來,僕人們都是筋疲力奇地不停的抬水,潑水。阮博知聽著郭夫人的不停嘮叨,對著賬房的名單一一念著這個院子被燒了可能會損失什麼。
阮博知細細地看下來,眼神陰鷙,他轉頭招呼著阮楹過去一趟,”阮楹,你這院子的侍女這麼多,你為何只要一個貼身侍女?你看,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如此任性,又怎麼會惹今天這一出?"
阮楹微微低下頭,若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她,而是那個真正自卑敏感的女孩阮楹,她怕是早就因為阮博知的這番舉動而感到傷心。作為一個父親,第一時間關心的是這整個院子給他帶來的損失,退而求次之,也沒有想到過他眼前這個有著血緣關係的女兒。她鎮靜地抬起眼睛,眼眸中沒有光芒,“父親,火勢已經滅的差不多了。裡頭有一件上好的玉器,若是父親不嫌棄,我願意將這玉器送給父親。”
“楹兒你在說什麼?哪來的玉器”阮博知顯然來了興趣,語氣十分和藹。
阮楹眼眸淡淡一轉,看向了郭夫人嗆著煙從屋子裡走出來,看見阮楹的目光放在她身上,眼神也不由的一凝。此時的天才矇矇亮,空氣中有點冷意。郭夫人被這種目光盯著有點不舒服,轉頭使喚著後頭的傭人出來。
“母親,請慢一步。”阮楹盈盈地朝她走來。
郭夫人的語氣卻不是很好聽,“你又想使什麼亂?”
阮楹面帶巧笑,“母親,我這床下有個玉器,請母親喚人去將那床下的木板掀開,挪開裡頭的石頭,就能看見一個紅木箱子。這個玉器可不簡單,是我娘給我的一件物品,我一直珍藏著,可苦於當初小北藏它太深,還請母親煩心幫我取出來。”
郭夫人陰冷著臉,本不想幫她這個忙。可看見阮博知也朝這裡走來,柔聲道,“楹兒讓你幫個小忙,你就順手幫她一把。”
阮楹對她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郭夫人連理會的心情都沒有,轉頭對後頭的僕人道,“聽到侯爺和三小姐的話了嗎?照做。”
郭夫人在一旁冷淡地看著侍從一層一層的開啟床板,面色陰冷。紅木箱子很快就被挪出來,上面蒙著一陣厚厚的灰塵。郭夫人很是不屑的轉眼看向門外,阮楹卻勾起了唇角。
這紅木箱子裡頭的寶貝,可不是能容她輕視的。這是從大宋皇宮裡頭那位蕭貴妃身上坑來的好東西。侍從們小心翼翼的取了出來,是一塊和巴掌大小的玉,蝶玉。說這是蝶玉,來頭也不小,蕭貴妃擅長於蝶共舞,故而大宋皇帝命名匠八十八名,用時一個月來給她打造了一塊栩栩如生的玉蝶。這上頭的花紋根根分明,蝴蝶特有的斑點也是清晰可見,單說這玉,就是這大宋皇室裡也是難得好玉,再加上這精美絕倫的雕刻,阮博知怎麼會不動心?
果不其然,阮博知一看見這玉就迎了上去。遠看有深厚的光澤環繞,近看掂著也是頗有分量。阮博知驚歎地摸著這花紋,實在是很少玉能叫他這般驚喜了。
郭夫人在一旁看見阮楹臉上似乎淡淡的沒有表情,阮楹也感受到了郭夫人朝這投來的目光,故意微微低垂下眼睛去表演出自己貢獻出這個寶貝的不捨。郭夫人最是因為自己聰明,以為自己抓到了這個小動作而暗自高興,看這玉便多了一分高興。她阮楹不捨得的東西,還真是少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