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林盈盈淚眼汪汪來鍾家找人的樣子,看著大哥心事重重不敢歸家的樣子,鍾子期心裡別提多難受了。
打小沒有父親,是大哥十幾歲就離開學校,幫著寡母扛起了這個家。他不比村裡那些聰明人,腦子活絡會賺錢,他是個老實人,能靠的只有一身年輕的蠻力,逮啥幹啥,攢了錢,給家裡蓋房子,給母親治病,供他和春水讀書。
春水學習成績不好,但也讀完了職專,他成績也不咋地,但體育好,還是上了高中、體育大專。只可惜他實在不是考試的料,體育大專畢業後,其他同學都陸續考上編制,成了正式的在編體育老師,他卻只能在村裡小學當一名體育代課老師。
代課老師的工資很低,兩千多塊錢,對他一個年輕小夥子來說,有啥用?稍微大手大腳一下就月月光。
輪到他反哺家庭的時候了,可是他卻拿不出一分錢,幫大哥付彩禮錢。眼看著大哥的婚事要泡湯,林盈盈肚子裡還有他們鍾家的骨肉,卻面臨被流掉的風險,鍾子期心裡壓了塊千斤巨石般。
春水罵得對,憑什麼只想著把春水嫁出去換彩禮錢?他也可以“嫁出去”,也可以給大哥換彩禮錢。
“老王書記人面廣,認識很多好家庭,可不可以幫我介紹那種只有女孩的家庭,我可以給人家招贅……”
王子安斜睨了鍾子期一眼,把他面前的茶杯收回來,說道:“你想吃絕戶啊?想得倒挺美。”
“不是,”鍾子期急了,解釋道,“王伯牙,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麼可以不明白我的心思?我只是想給我大哥籌到一筆彩禮錢,女孩子們嫁人都能收到彩禮錢,我如果去入贅,也相當於嫁人,也該給我一筆彩禮錢的,對不對?有了彩禮錢,我大哥就可以和林盈盈結婚了,林盈盈肚子裡的孩子就不用流掉了,她已經為我大哥流掉兩個孩子了,這第三個再保不住的話,她可能這輩子都當不了母親了……”
鍾子期越說越著急,抓起一整隻茶壺,仰頭灌起茶水來。
王子安等他將一整隻茶壺的茶水都喝光了,這才說道:“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不要病急亂投醫,我找我爸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讓他先借二十萬給你家,讓大哥和盈盈順利結完婚先,然後再讓大哥賺錢慢慢還給他。”
王子安的話讓鍾子期感動得不行,“王伯牙,上次打你是我不對。”
“也沒不對,春水的確是我拐走的。”王子安衝鍾子期笑了一下。
提到鍾春水,鍾子期一下來了精神,問王子安道:“安安,你告訴我實話,春水到底去哪裡了?”
“追夢去了。”
※
半個月後,王子安往鍾子期的賬戶上打了二十萬元過來,於是,鍾家和林家開始緊鑼密鼓籌備婚禮。
先是鍾家請了村中畲族人裡德高望重的“赤郎”,帶著彩禮前往林家提親。
赤郎身著傳統畲族服飾,頭戴鳳凰冠,手中捧著一個精緻的木盒,裡面裝滿了象徵吉祥如意的糯米、紅棗等禮品,來到林家,向林盈盈的父母鞠躬行禮,開始提親。
因為前一天林鐺鐺的銀行卡里已經收到鍾家的十萬彩禮,所以此時迎接赤郎換了副熱情的面孔,他率領親朋,在門前掛起大紅燈籠,院內擺上迎接賓客的桌椅,拿出林盈盈的庚帖,與赤郎帶來的鐘子望的庚帖交換。
兩家又請了陰陽先生為兩人合婚,選定吉日吉時。
大喜之日,柏樂村裡的畲族人們都自發來鍾家幫忙,鍾家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向林家出發。隊伍中有八位身強力壯的年輕男子抬著花轎,還有吹嗩吶、敲鑼打鼓的樂手熱熱鬧鬧地奏樂。沿途村民、遊客紛紛駐足觀看,孩子們興奮地跟在迎親隊伍後面跑跳。
迎親隊伍中,赤郎用畲語說:“大家加把勁兒,快點趕到林家,別誤了吉時!”
行郎們齊聲應道:“好嘞!”
道路兩旁的樹木全都繫著紅綢作裝飾,迎親的嗩吶更響亮地吹奏起來,歡樂的畲歌伴著嗩吶聲,灑了一路,喜慶一路蔓延到林家。
若是畲族與畲族通婚,女方家在男方迎親之前,通常要辦兩餐嫁女酒。
先是中午一餐,叫落腳酒,請迎親隊伍人坐首席。
午餐後舉辦“借鍋典禮”,赤郎端來一個米篩,米篩上放著一對點燃的紅燭、兩塊豆腐、一刀肉、一個廚師色、一對綁腿布,向灶神作揖後,念借鍋詞:“郎兒住山頭,多見柴林,少上書堂,古禮難全,唸錯莫怪,請姨媽舅姆多多包容。”
女方代表赤娘則對白:“本日來到太公鄉,太公住的好寮場,門前麒麟對獅子,寮後金雞對鳳凰,龍馬相會在寮場,不雅音坐落在中心,金字寮門八字開,郎兒借鍋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