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很難有的體驗。在場的江湖人,都有過屬於自己的奇遇,每個人都有著或多或少的傳奇色彩。
比如寧無邪雲滄玄這樣的人。可即便連他們,在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該作何態。將江湖中最強的三百人,此刻在這座破損的天下第一樓內,他們的頭頂,是一隻巨大的不知名的奇獸。
而此時的感覺,就好像未曾真正征服天空的人類第一次來到高空中一樣,多多少少有些恐慌。
他們擔心這樓會掉下去,他們不知道現在處於多少千丈的高空之上,只是感覺到似乎很高很高。遠非他們輕功所能達到的高度。也遠非對空而射的箭矢所能達到的高度。如果宸回此刻還清醒,他一定會笑出聲。笑江湖群雄也有這一面。
但他已經陷入了昏迷。疾空策飛往的地方,是鍾雲秀所在的地方。宸回在發現天下第一樓並非真天下第一樓後,便趕往了連慶的某處山谷,尋找自己的老朋友疾空策。他擔心帝國用假的天下第一樓來危害武林。而恰巧,在這之前,他從廚子口中聽到了當年師傅做過的事情。
於是他效仿起了宸沙。自己的師傅。
他的預感很準,因為沒有人會無緣無故造出一座假的天下第一樓。他趕來的時間,不偏不倚。
在書生原本的安排裡,他沒有對宸回提及自己的計劃,因為要瞞過武林群雄,需要每個人都真的以為這是天下第一樓,都真的以為他所扮演的言醒,是真正的自己,這說起來比較拗口,但唯有這樣做,才能讓從不犯錯的對手犯錯,因為他已經替對手犯了錯。同時他知道,當天下第一樓現世後,唯一一個能知道這其中有陰謀的,便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樓主人。
也就是掌櫃。
所以書生相信,掌櫃一直都在關注假天下第一樓群雄宴。但這也這是書生未曾算到的地方,他的計策裡,若非巧合,或許最終他不會等來掌櫃,而當這隻巨獸從天際裡飛來時,他更是震驚勝於所有人。
二人未曾會面,但這一切,都是命運的鬼斧神工。他們註定會相遇,註定會拯救這個江湖。
直到這一刻,書生看著昏迷不醒的掌櫃,才猛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是他這輩子用的最大膽的計謀,假扮言醒,再以假扮的言醒來假扮自己,然後毒倒天下群雄,再自己揭穿自己是言醒的身份,這一切靠的是唐家的易容術與唐閒的魂鎖術。魂鎖六十四御天下只有唐閒能做到,將自己的人格寄存於傀儡之上,但每個傀儡皆是唐閒人格的一種,所以能心意想通。而他則在千里之外透過傀儡與唐閒聯絡。
魔宗的人才很多,在武林大會的時候,書生就看出了唐閒的獨特,這樣的獨特,書生推算的距離遠比唐閒自己還要遠。
如果未來鐵黎國與萬藏部落真的聯手並且引發大規模戰爭,唐閒的能力必然能起到很關鍵的作用。
當然,在極遠的幕後,由唐閒來扮演言醒,由書生自己來組織語言。這樣的怪異與違和並沒有瞞過所有人,阿卡司察覺到了古怪。阿卡司始終覺得言醒身上有種古怪感便是因為這個。
而同樣,藉由扮演言醒,書生也確定了言醒的盟友,除卻雲慈谷和玄機劍派以及從來都神秘至極的昊天教,餘下每一派都有高層被言醒說動。便是書生也有些意外。
只不過,就如那日書生對宸玲所言,陰謀是他發起的。這整個局,既不是言家的意思,也不是項武的意思。
在言醒的計劃裡,是準備毒倒武林眾人,栽贓嫁禍給書生與項武。但書生把這些事情都替言醒做了,書生從來沒有把自己看做一個好人。所以他的計策裡那些毒他一樣用了。
如果今日的局面,掌櫃沒有趕來,或者掌櫃敗了。
那書生便是整個江湖的罪人。
但掌櫃趕來了,掌櫃沒有擊敗謝醒獅,卻帶來了最終的勝利。他不再是武林的罪人,他即將變成促成江湖與帝國和解的一個重要人物。
而掌櫃,也終究如他所期望的那般,成為了整個武林的救星,天下群雄,乃至武名錄最頂端的那些可怕存在,都欠了宸回一條命。江湖武林也將成為項武的一大助力,這使得項武有了對付言家以及天機閣的籌碼。
書生以為等來這樣的結果便會高興起來。是該高興的,自己走了之後,項武便少了一個智囊,但如今項武將會處於絕對的優勢。
鐵黎國與萬藏部落就將聯手,帝國便更需要項武,項武的地位就更高,這個時候,送給項武如此一份大禮,該是萬無一失。將來項武只要不謀反,將永遠不會被人扳倒。
而書生自己所要去的末樓客棧,在今日之後,會被整個武林傳頌。他相信往後自己與掌櫃的日子都會好過很多。
這是他計劃的初衷。他也成功了。但他高興不起來。因為掌櫃——
廢了。
氣海內田的焚燬,不同於別樣的損傷,那是一種無法逆轉的自殘。也就是說,他整個計劃所帶來的,都沒有了意義。
那個擊敗了九大派多派高手的年輕強者,拯救江湖武林的天才,天下第一樓真正的主人。未來可能持續很久都會被傳頌的神秘年輕人,那個有可能會成為比寧無邪還要年輕的極意境界的人……已經變成了一個廢人。
無論是流雲訣還是大天造化術,所能辦到的生血肉都是以內勁加速傷口的癒合,加速到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