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鬼子他孃的夠損的,他們讓偽軍在炮火的掩護下向雞公山陣地發起了進攻,這不是讓我們中國人打中國人嗎?這些狗操的敗類也願意替小日本鬼子賣命,看到他們,我氣不打一處來,一槍撂倒一個當官模樣的人,然後楊森就下令開火了。
小日本鬼子看偽軍根本就不經打,被我們打退下去後,他們的正規部隊才發起進攻。
我不得不承認日本鬼子打仗的確有一套,打了一個上午仗,我們已經死傷大半,團長拿著報話機的話筒不停地叫喚,要求增援。可增援部隊遲遲未到,仗打到傍晚時分,眼看就抵擋不住了。
團長下令,死也要守住陣地。
硝煙中,夕陽在迷濛中露出染血的臉。
日本鬼子在我們連左側的陣地撕開了一個口子,楊森的眼睛血紅,他吼叫著:“弟兄們,給老子衝呀!”他抓起一支步槍,上了刺刀衝了過去,我操起鬼頭刀跟在他後面,衝殺過去。一時間,陣地上充滿了此起彼伏的喊殺聲。那個黃昏,我揮舞著鬼頭刀,不知道砍下了多少個鬼子的頭,鬼子退下去後,我的兩條胳臂都麻木了。
我站在黃昏的風中,感覺到死亡的味道是如此的嗆人。
我大口地喘著粗氣,腦海一片迷茫。
“麻子,麻子,快過來——”
是誰在叫我?
“麻子,麻子,快過來,連長不行了——”
是宋其貴在叫我,沒錯,我聽出來了,是宋其貴在叫我,儘管我的耳朵嗡嗡作響。在蒼茫的暮色中,我看到宋其貴蹲在那裡朝我揮著手,我快步走過去。楊森的頭靠在宋其貴的大腿上,身上多處傷口,有被刺刀捅出的傷口,也有被子彈擊中的傷口,傷口都往外面冒著血泡泡。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從裡面湧出大口大口的鮮血。
宋其貴哭了,他哭著看著我說:“連長不行了,麻子!”
我蹲下來,楊森顫抖地朝我伸出一隻手,彷彿要抓住什麼,但他此刻什麼也抓不住。我沉痛地對他說:“連長,你一定要挺住呀,你不會死的,不會!”
宋其貴哭著說:“麻子,連長要和你說話!”
我把耳朵湊近楊森的嘴巴,我聽見他喉嚨裡發出了一陣嘰嘰咕咕的聲音,緊接著,我聽到他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麻……麻子……你記得要把我……我的屍體火化,讓……讓我的魂魄……還……還有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替李……李貴報……報——”
他還沒有說完,頭一歪就嚥了氣。
宋其貴頓時號啕大哭起來。
他的哭聲傳得很遠。
這時,張發魁走過來,對宋其貴吼道:“你他媽的哭什麼,別哭了!”
宋其貴根本就沒有理會張發魁,繼續大聲哭著。
我沉重地對張發魁說:“營長,你就讓他哭吧,他心裡難受。”
張發魁朝我大吼:“我他媽的就不難受嗎?楊森死了,我不難受嗎?那麼多弟兄死了,我不難受嗎?”
我無語了。
過了一會兒,張發魁低聲對我說:“從現在起,你就是敢死連的連長了!”
那個晚上,很圓很亮的中秋月掛在天空中,雞公山陣地陰風陣陣,我可以聽到許多亡靈淒厲的號叫。我和宋其貴他們把楊森以及死去的弟兄的屍體堆放在一起,點燃了大火。熊熊燃燒的大火冒出濃濃的煙霧,把那輪明月遮閉了,很多魂魄在這個中秋之夜飄回他們各自的故鄉。
4
楊森死前交代我的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我做到了,第二件事我卻永遠無法做到,我不可能在那個中秋夜把張發魁殺了。可以說,我要他的命易如反掌,可是,我知道個人的仇恨和國仇家恨比起來是那麼的不值一提。
楊森是個血性的中國軍人,張發魁同樣也是個血性的中國軍人。
那個中秋夜,新保安五團的團長帶著幾個人跑路了,第二天凌晨,大家才發現。這個事情讓陣地上的官兵們譁然。有些士兵嚷嚷著要走,張發魁站了出來,對大家說:“是中國人的留下來,不是中國人的給老子滾蛋!”
那些嚷嚷著要走計程車兵聽了他的話,都不再說話了。
宋其貴大聲地說:“弟兄們,我們都聽張營長指揮吧,和鬼子血戰到底!”
陣地上傳出排山倒海的聲浪:“和鬼子血戰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