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子虞特意去城周走了一遭。
她看見乾涸的河流,她看見枯死的草樹,她看見龜裂的田地。東山上,有人為一碗水爭得頭破血流,在這裡,水比銀子還重要。
“你醒醒!你醒醒!”終於,不知道是第幾個人死在子虞的懷裡,子虞終於下定決心,用羲和之身去拼一次。
這日夜裡,風很冷,烏雲壓頂。多少次,人們都以為第二日便會有甘霖落下。然而終歸是一次次的落空。
子虞御風而行,她在雲層之中,學著季子清的樣子俯瞰大地。只有在這時,她才可以懂得哥哥身上的重擔和責任。
哥,你愛蒼生,愛大地。從前我不明白,但我現在似乎懂了。
子虞雙手合十跪下,緊閉雙目,面朝當年盤古大神倒下的方向,用最虔誠的聲音祈禱。
“盤古大神為證,我季子虞願散盡畢生眼淚,化作甘霖降落人間,滋補大地。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再不落淚。”
驟然間,電閃雷鳴,風起雲湧。不知從何處湧來萬千梨花,漫空而旋,匯成上古奇異符咒。
暗夜被閃電劃破開來,子虞跪在地上青絲飄飛,眉間有紫光在閃,白紗仙袂,傾世紅顏。
空中飄起綿綿細雨,越下越大,子虞聽見人們的歡呼,聽見雨滴拍打青磚的聲音。只是她覺得渾身像被抽空一番,靈力在慢慢喪失。一聲巨大的轟鳴聲響起,她身子一軟,倒在地上。
天邊泛起一絲白,東邊朝陽緩緩升起,雨後的清晨,連空氣都泛著青草的香味。
子虞單手支地,長舒一口氣,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她抬頭,笑容瞬間凝固。
那人向她伸手,輕聲喚她,“子虞。”
多少次我期盼著你的手能將我帶出深淵,我在夢裡日日夜夜都在掙扎,都在等你。可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你的手不是我輕易可以握住的,與其去奢望那片刻的溫暖,倒不如讓我從此一個人慢慢的走下去,哪怕前路艱辛,我也不想再去奢望那如夢幻泡影的依靠。
“哥……”子虞愣愣地看著他的手,她真想一下子搭上他的手。理智卻讓她緊握起手,咬著牙憑自己站起來。
季子揚的手尷尬地停留在半空,他將手收回,不知該喜該怒。
子虞看著他,心劇烈地抽搐起來。哥哥,事隔經年,再見到你我該如何與你相談?以微笑,以沉默,以淚水。過往種種猛然噴發,子虞想哭,卻再也流不出淚。
“怎麼消瘦了?”季子揚望著她,心中五味雜陳,忍不住伸手替她捋清雜亂的發。他的指尖微涼,劃過她的臉龐,帶著慣有的梨花香。
子虞握住他的手,“你這樣,會讓我誤會呢。”
“哥哥。”她的聲音很小,可這兩字卻好似一座大山壓在他們二人的心中。
子虞放開他的手,後退一步,“還有瑣事在身,子虞便不久留了。”她轉身離去,卻終是忍不住回頭,”子虞恐怕再不能侍候哥哥,照顧好自己。“
季子揚遠遠地望著她漸行漸遠,他們之間隔了萬水千山,終究只能是這樣。
他長嘆一聲,久久凝視前方直至再看不到她的影子。一瞬間,那種奇怪的感覺再次迴歸,腦海中那些支離破碎,曖昧不清的畫面一閃而過,只有顆心口硃砂異常清晰,宛若玫瑰泣血,豔而悲。
季子揚微微皺眉,顯然不想接受這些意象。她已放下,自己又怎能執著?於是留下一地清風,揮袖而去。
殊不知,此刻暗地的一雙眼睛正泛著幽光。
“師父!”小徒弟在醫館前見到子虞忍不住興奮地驚呼,“下雨了!下雨了!碧絲城有救了!”
子虞勉強一笑,她靈力流失過多現下只覺得身子疲乏,似乎下一刻就要在地上睡過去。但她仍作無事,“下雨了就好。這下你也不用天天嗔怪周婆只給你喝地瓜汁。”
“哪有天天……”小徒弟有些不好意思,埋下頭嘟囔,“明明只說過幾次。”
實在沒力氣站著,子虞便半倚在門邊,“我累了,今日那些村民就交給你了。性命攸關,不能大意。明白嗎?”
小徒弟點點頭,“徒兒明白。師父儘管放心,醫館徒兒能應付過來。您先進去歇息吧。”
子虞儘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麼虛弱,挺直了腰板走入內屋。進屋的瞬間突然被一雙強有力的手拉住,她抬頭,原是慕容。
“你做了什麼?”他問。
“嗯?”子虞的意識開始有些渙散,迷迷糊糊地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