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木枝卻沒有邁步,望著王氏道:“母親,跨火盆是您那邊的南方風俗。木兮姐姐說過,我們是娘生的,要隨孃家的越地風俗,抱歉了。”
這話說得真是不識好歹,眾人的臉色都變了。
田嬤嬤更是上前,臉色不悅:“二小姐,夫人一片好意,你這樣未免太不懂事了。”
陳木枝小嘴一噘,對著王氏撒嬌:“母親,您可說過,在國公府裡,都按我孃的舊俗來,一應都不變化的。”
“對,木枝講的沒錯。”王氏疼愛地拍拍她的手,又對僕婦道,“撤了吧,按舊俗來。”
僕婦們面面相覷,有個大膽的,終於鼓起勇氣問:“也不知道鄭夫人那邊的越地舊俗是如何驅災的呢。”
陳木枝揚眉:“我爹少年得意、戰無不勝,國公府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災什麼叫禍,不用驅災避禍趕晦氣。”
說著,鬆開王氏,提了裙子便大步向前,徑直繞過火盆,入到園子裡。
田嬤嬤氣得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還當是以前呢……”
被王氏狠狠瞪了一眼:“放肆,這裡輪得到你說話?真是太過縱容了你們,無法無天了!”
田嬤嬤嚇得一哆嗦,垂手後退,立到了眾僕婦一起。立時便有僕婦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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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居在和春園西北位置,是個獨立的小院,陳木枝從小居住於此。
陳遇安有二女一男,長女陳木兮、次女陳木枝、三子陳榆,各自都有獨立小院為寓所。只是原配夫人鄭氏生下陳榆便染病而亡,如今陳榆由續絃夫人王氏帶在身邊養著。
陳木枝回了家,還是住回凝香居。
凝香居的一應陳設,看起來都和以前一樣,但陳木枝只瞥了一眼,便看出來這屋子裡曾經最名貴的一張紫檀木案几已經不見了,換了一張成色稍新的。
樣式看著差不多,到底價值便宜了不少。
陳木枝不吭聲,裝作沒發現這細微的變化。她走到床邊,開啟高櫥,櫥裡全是以前的舊衣裳,她似乎對這些舊衣裳沒什麼興趣,並沒有翻動,又將櫥門關上。
再開啟旁邊的樟木箱,這回她的眉頭舒展了,從身上掏出一樣東西,迅速地放到箱子夾層。
剛把箱子關好,丫鬟柳絮過來了。她與陳木枝差不多大,還是一臉稚氣。
“小姐,熱水燒好了,先請沐浴吧。”
“桃葉呢,怎麼沒見?”陳木枝問。
柳絮低頭,小聲道:“桃葉被派到留香居當差了。”
“留香居?”陳木枝愣了,“那不是我……姐姐的院子嗎?姐姐院子裡原先那些人呢?藤花、杏果、嬌蘭她們去哪兒了?”
“杏果因為服侍大小姐不力,被打死了。嬌蘭改了名字,叫青桐,和藤花她們都還在留香居。”
“杏果,被打死了……”陳木枝喃喃地,眼眶裡漸漸蓄了淚,但她忍住,咬牙道,“與她何干,下這樣的狠手……”
柳絮擔心地望著陳木枝:“小姐,您是不是還不知道,大小姐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陳木枝垂下眼睛,手指狠狠地摳住紗裙,“木兮姐姐死了,落水死了。”
淺草色紗裙幾乎被摳出一個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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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比先前更斜了些,王氏坐在嘉實堂,望著門口照進的一條狹長的門影,出神半晌,終於輕輕將手中的銀耳羹一推。
“涼了,拿走吧。”
丫鬟上來將碗盅收了,躬著身子退下。
田嬤嬤在旁邊已經立了良久,忍不住開口:“夫人為了國公爺的安危,多少夜以淚洗面,怎麼二小姐回來了,反倒不問問她?整條艦船隻剩了她一人,當時到底發生何事,她最清楚。”
王氏長嘆一聲,揉著太陽穴:“國公爺首先是大順朝的徵海將軍,其次才是咱們府上的老爺。木枝在海上被發現,到現在也已經十幾日了,若她嘴裡有話,朝廷的人豈會問不出來?必是什麼都不知道,才又被送回府裡。”
“二小姐就是被國公爺慣壞了,驕縱蠻橫、無法無天,連軍艦都敢上,外頭都說……”
王氏知她嘴裡必定沒什麼好話,瞥她一眼:“說什麼?”
“說軍艦上有女人,觸怒了海神,這才讓咱們國公爺的指揮艦遭了大難。”
王氏卻緩緩地道:“木枝才十三歲,算不上女人。這話,府上不許傳。誰傳,我割誰舌頭。”
田嬤嬤一凜:“是。”